“不是恐怖。”安苒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詞，“是惡心。”

  司慕珩唇角的笑愈冷，“你是覺得我救了你，就是放過你了？”

  “不是。”安苒抬眼道，“就算司先生放過我，我也不可能放過。”

  “恨我？”

  安苒沒有說話。

  司慕珩松開手，看見她下巴上的兩道紅印，眼神晦澀，好半晌，才冷冷道：“如果我恨一個人，我會想方設法讓她活著，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鬱鬱終生，求死不得。”

  沒有等安苒的反應，司慕珩兀自起身，門“砰”地一聲，宛如隔絕在兩個世界。

  安苒坐在沙發上，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將近一個禮拜，司慕珩都沒有回別墅。

  安苒在床上躺了兩天就下床了，繼續負責司然的教學工作。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那天發生的事，哪怕司然問起來，安苒也是輕描淡寫的一句“生病了”帶過了這個話題。

  這一日，安苒從司然的書房下樓，見程怡馨端莊地坐在大廳裡，面前的桌上擺放著一杯熱茶，腳步頓了頓，片刻後又繼續往大廳走。

  “站住。”路過程怡馨面前時，埋頭在雜志裡的女人懶洋洋叫住她，聲音嬌媚，“把茶晾了。”

  安苒扭頭看她，不卑不亢道：“少奶奶，事情過猶不及，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清楚。”

  她的話裡沒有一絲傲氣，平淡地像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可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更加澆築了程怡馨的怒火。

  程怡馨冷笑一聲，把手裡雜志往桌上狠狠一拍，揚唇道：“安苒，你以為你生個病就能丫鬟變公主了是不是？慕珩給你叫醫生來，就是怕你病死在家裡招了穢氣，你以為你算哪根蔥？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安苒垂著眼，等她罵完，淡淡道：“少奶奶，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站住！我叫你站住！”程怡馨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表情已經氣得不符合一位大家閨秀的標準了，“我讓你走了嗎？我叫你給我晾茶，你是裝聾還是聽不見？是不是要叫醫生來給你換個耳朵？”

  她在客廳裡鬧出的動靜不小，傭人們都聽見了，心照不宣地沒有趁這個時候上前討罵。廚房的門“嘎吱”一聲打開了，王媽從裡面出來。

  “程小姐，飯菜已經煮好了，要不要上去叫小少爺下來吃飯？”

  程怡馨此刻正在氣頭上，一句“程小姐”讓她雙眼冒火，直接調轉槍頭對準王媽，“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是你的太太！王媽，不要以為你是老人我就不敢讓慕珩解雇你！”

  王媽搖搖頭道：“程小姐，你和先生還沒有舉行婚約，這不合規矩。而且先生也並未讓我們稱呼您為太太。”

  “規矩？在這個家裡，我就是規矩！”程怡馨說著，眼珠子轉了轉，一臉嘲諷，“我們家十二點吃飯，這才十一點，你跟我說飯菜已經做好了？王媽，關系好歸關系好，但你可想好了，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得罪了自己未來還要侍奉幾十年的主子，就不是出頭而是愚蠢了！”

  王媽身子一顫，想來程怡馨說的是對的。

  “這樣吧，我看你也不是誠心的，去把那杯茶給我晾著，就當是你替她賠罪了。”程怡馨嘴角露出一抹笑，“否則，我就告訴管家你工作疏忽，這樣的理由，就算慕珩想保你也不行。”

  司家是個大家族，祖上在朝廷裡任要職，在亂世中綿延更迭，存活至今。即便是現在，挑選用人的要求也極其嚴格，都是祖上流傳下來的那一套。

  權衡利弊，王媽猶豫著，緩緩地伸手去碰桌上的茶杯。

  安苒一直看著她，慢慢地，手越來越近，忽然抬起頭，握住了王媽的手腕。

  “小苒！”王媽急急道，“別插手。”

  程怡馨笑意漸濃，“果然是有難同當啊，佩服，怎麽，你要替她端？”

  “程小姐。”安苒換了稱呼，語氣波瀾不驚，“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站出來不正是你希望的麽？”

  “好，那你端吧。”程怡馨難掩得意，她倒要看看，這個還得薇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又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女人到底有什麽能耐，讓司慕珩一顆心都放在她身上！

  安苒轉身走進廚房，出來時，手裡多了幾個袋子，裝得鼓鼓囊囊的。王媽好奇地看著她，“小苒，你拿冰袋做什麽？”

  安苒一言不發，當著程怡馨的面把冰袋裡的冰塊取出來，倒進茶裡，濺起幾滴茶水。

  “你瘋啦？”程怡馨皺著眉頭大叫，“茶水加了冰塊還怎麽喝？”

  “冰塊會融化成水，左右不過是多了些溶劑，再加些茶葉不就可以了。”安苒抬起眼淡淡道，“更何況，程小姐的目的是刁難我，這茶是苦了還是鹹了，你又何必在意那麽多？”

  “我刁難你？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高了！”程怡馨憤怒地起身，揮手把茶杯打倒在地上，茶水飛濺在地面上，落下薄薄的一灘水漬。

  安苒微微啟唇，剛想說什麽，只見面前的程怡馨忽然換了副神態，楚楚可憐眼角含淚，朝著門口叫了聲：“慕珩。”

  安苒身子微微一僵，王媽扯了扯她的衣角。

  安苒緩緩地轉過身去。

  程怡馨小跑著迎上去，挽上司慕珩的手臂。

  司慕珩看了客廳一眼，眉頭微微皺起。刀削般的俊臉上流淌著淡淡的寒意，一雙眼睛比寒夜裡的夜空更黑。

  “慕珩啊，我現在在家裡越來越沒有地位啦，傭人們都敢砸我的茶杯。”程怡馨惡人先告狀，掐著把嗲嗲的嗓子說，“這樣下去，我還怎麽做媽咪的兒媳婦，當然然的母親呢？”

  司慕珩原本往前的腳步頓住，垂眼，半晌道：“怎麽回事？”

  安苒的心臟驟縮。

  男人進來的那一刻，空氣仿佛染上了寒意，整個別墅裡的氣壓都比往常更低沉。

  她不怕程怡馨針對她，她一直知道她想趕她走，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會推波助瀾……

  可面對男人沉若星子的眼，她體內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王媽啊，以前你說她人好靠譜，有什麽事交給她去做我都放心的，可是她畢竟以前是……的人，現在看她回來了，自然是站在她那一邊啊。”程怡馨噘著嘴說，“你不在，我說話他們都愛答不理的，我以前也沒和你說過，可現在都明擺著開始欺負我了，我好歹也是你的妻子啊。”

  聽到“妻子”一詞，安苒的心臟再度狠狠縮了一下。

  司慕珩轉過臉，視線輕掃過安苒的臉，沒有停留，落在王媽的臉上，“她說得是真的？”

  “司先生，不是的，我沒有欺負程小姐……”王媽辯解。

  被程怡馨打斷，“你敢說你剛剛沒有騙我說菜已經煮好了？”

  王媽語塞，低頭道：“說了。”

  “那這茶裡的冰塊是不是你加的？”

  安苒猝然抬頭，正想說什麽。卻見王媽狠狠點了點頭，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拽住她的，安苒繃緊了唇。

  程怡馨彎唇，笑得得意，轉頭衝著司慕珩道：“慕珩，你看她都承認了，又是騙我又是給茶裡放冰塊的。”

  司慕珩擰了擰眉，“王媽，你老糊塗了麽？”

  哪個人會在喝茶的時候放冰塊降溫的？
  王媽低著腦袋，認錯態度很誠懇。

  “找管家，按規則扣薪水。”司慕珩繼續朝客廳走去，“還有，把這灘水拖乾淨。”

  王媽說了“是”，安苒背地裡則狠狠松了口氣。

  “慕珩！”

  原以為事情已經到此結束，沒想到程怡馨又叫住了他，這一次司慕珩臉上已經有些不耐。

  “還有事？“

  見他不耐，程怡馨有那麽一刻想退縮，可一想到剛才安苒有恃無恐的樣子，頓時堅定了決心。

  “我要開除她。”纖細白嫩的手抬起，指向沙發的方向。

  安苒的心狠狠一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指的方向。

  司慕珩眉頭微動，表情看不出同意與否，隻淡淡問了句“理由”。

  當事人王媽則是一臉錯愕，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朝自己這個方向發展。

  程怡馨嘟起嘴道：“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不想以後天天煩這種事情，來一次殺雞儆猴。”

  “隨你。”甩下兩個沒什麽感情的字眼，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

  他一走，程怡馨就收起了那副可憐的樣子，紅唇揚起，笑得好不開心，“聽見了嗎？王媽？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滾？”

  “卑鄙。”安苒冷冷吐出兩個字。

  “能有你卑鄙？”程怡馨毫不客氣地嘲諷道，“安苒，你說你要是以前的安家大小姐，司家少奶奶，我還給你幾分面子，可你現在又算是個什麽東西？敢衝我叫囂？”

  最讓她生氣的，還是司慕珩對她的維護！程怡馨咬牙切齒，這女人有什麽好，想盡辦法也要把她困在這裡？
  “你討厭我盡管衝我來，別動不相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