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看她不動，強行將藥瓶塞過去。

  “我只是大夫，治能治的病，救能救的人。他已經是閻王爺名單上的人了，我沒辦法，但你的毒尚淺，還能保住一條命。趕緊吃。”

  “半仙……多謝半仙！”殷夫人撲通一聲跪下，眼淚橫流，“我陳忍一定銘記半仙的救命再造之恩！”

  夏立沒有再說話，離開了這間廂房。

  沒過多久，殷夫人紅著眼睛讓人抬殷老爺離開了半仙館。

  ——

  孫姨娘一直命人盯著半仙館的動靜，所以殷老爺之事，孫姨娘很快就聽說了。

  “呵，我還等著老天爺給我送機會呢，沒想到機會這麽快就來了！”孫姨娘高興的一拍桌面，對身邊丫鬟吩咐道：

  “接下來你們隻管放話出去，就說這個夏立沒有本事，治不好人，就故意塞錢給事主家，強行說別人是將死治不好的！”

  於是，京城很快有了新的傳聞。

  最先聽說這些的是身在六扇門的曹進。

  六扇門作為信探，掌握了國境內外諸多秘密，大小情報都要從曹進手底下過，加上他本身也格外關注半仙館，所以這點事瞞不住他。

  而不用去細查，曹進也知道這些惡意中傷的謠言出自哪裡。

  “大人，我們若是幫了郡主，郡主會感激大人的啊，這樣的順水人情，大人如何不送？”手下人問道。

  另一名手下嗤了同門一聲，“郡主會感激，那祁大學士呢？難道大學士值得得罪？文官最是難搞，大學士在朝中又舉足輕重，你這提議顧此失彼的，是要害大人嗎？”

  曹進擺手，製止他們的議論，“我並非忌憚什麽，只是祁總兵不希望這些事由我來管，我便要尊重他的意思。”

  “說起來，郡主被大學士府這樣針對，的確是因為祁總兵……若不是覺得郡主和祁總兵是同一陣營，大學士府也不至於將矛頭調轉來針對半仙館……”

  “罷了，謠傳而已，半仙才乾過人，必有辦法逢凶化吉。”曹進說道，也算是給自己的一個安慰。

  半仙館上下聽說殷夫人的事情引來了新的傳聞，都是哭笑不得，唯有夏立我行我素，每天眼裡就只有自己已經收治的病人。

  半仙館內住的仍然只有祝濤和霓裳，不過最近京兆府、金吾衛、六扇門以及部分普通宮衛都有來看病治傷，她平常也不算清閑，一天很快匆匆過去。

  又一天，半仙館開門後不久，家丁護著一位身穿藍布長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者前來。

  負責跑堂看店的阿生，忙問他們中何人要看病，卻聽那老者說：“老朽不看病，老朽是來找半仙的。”

  夏立聽了消息往前頭來，交談幾句後，知道老者是受殷夫人所托前來。

  他拿出房契一份，地契五張，交於夏立。

  “這些都是殷夫人的心意。她帶喪在身，不便出門，所以托老朽來代為轉交。”

  老者說完一頓，給身後的家丁們一個眼神，他們立即走出醫館，站在醫館門口的大街上，齊聲高喊道：“多謝半仙解我家老爺煎熬之苦！半仙醫術高超，妙手仁心，實乃神醫！”

  他們聲音洪亮，咬字清楚，幾條街的人都聽見了這聲勢浩大的感謝。

  夏立見狀，望向老者，看他雖然年邁，卻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知道此人必然和殷夫人關系不淺，但卻說不準他是否知道內情，因而她推回房契地契，避重就輕的說道：

  “殷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往近看要料理殷老爺的身後事，往遠看要收拾那麽多豺狼虎豹，實屬不易。這些東西說不定多少人盯著，她現在贈予我，委實說不過去，容易遭人非議，處境更加艱難，所以這些東西還請老先生從哪來，還哪去。”

  老者拱手施禮，對夏立宛如對待平輩之人，“半仙到這時候還一心為殷夫人著想，著實令人敬佩感動。還請半仙放心，倘若夫人現如今連這個家都當不得，將來如何穩住整個殷家？請半仙收下這份心意，也算是給殷夫人一些信心。”

  夏立淺淺一笑，“東西送給我了，便就成了我的，說個不好聽的，萬一殷夫人若是日後持家不濟，我可不會把這些東西拱手還她。”

  “當然。”老者沉穩的點點頭，“送出手的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半仙請收下吧。”

  夏立稍稍挑眉。

  她剛剛那麽說不過是試探一下，看看殷夫人是不是利用她幫忙存房子和田地。

  現在看來，殷夫人誠意十足。

  “那我收下了。”夏立拿起面前看似輕飄飄的幾張薄紙，接受了這份沉甸甸的心意。

  老者辦完這件事便帶人走了，殷府在京城製造的風波後續也傳了出去，為人津津樂道。

  夏立把房契地契交給了沉香，沉香一開始還以為送的是殷家那邊的地，山長路遠的，誰過去耕？怕是只是找路子賣了，折換成現錢。

  但她拿回來仔細一看，發現地契所注的都是緊挨京城的鹽城良田，驚訝於殷夫人的大手筆。

  鹽城的田可比殷家老家的地貴多了！
  沉香不便深入打聽，便把東西交給了高旺。

  高旺當日就帶人去確認了，那幾塊地是殷家才花重金買的，手續齊全。

  高旺雖然不懷疑殷夫人的誠意，但土地到底還是掛在自己名下才心安，於是催促夏立去官府辦了土地轉讓過渡。

  殷家的事至此便告一段落。

  清淨幾日後，宮裡來人拜訪郡主府，說太后、皇后和皇貴妃娘娘都有東西送來。

  夏立一一收下，看過，然後囑咐沉香給她們一人做一個藥枕。沉香負責枕頭的部分，夏立負責藥的部分。

  東西不出五日就做好了，送進宮去，太后用了睡得香，皇后晚上不發噩夢了；皇貴妃娘娘本身年輕，身體上沒什麽毛病，但睡了這個枕頭之後，氣色更佳，紅潤年輕了不少。

  這天夜裡，祁瑾煜來檢查夏立的練功情況，順帶提起了這件事。

  “你只顧著后宮的女人們，也不考慮皇上的感受。再是如何，皇上必定覺得你眼裡沒有他這個九五至尊。”

  夏立瞪眼，“這麽嚴重的嗎？坐擁這麽大一片江山男人竟然如此小氣？”

  祁瑾煜：！！！

  “勸你謹言慎行！”祁瑾煜嚴肅訓道。

  他這個徒弟可真是要反了天了！竟然連皇帝也敢編排！
  夏立不知道師父為什麽突然生氣，只是意識到這次安排好東西的時候漏了師父，頓時如同醍醐灌頂般什麽都明白了。

  祁瑾煜看她似懂非懂的，也沒有囉嗦再提，凌空一記飛腿打出，打得她措手不及。

  但夏立功夫已有極大長進，不僅能在屋頂上站穩，還能避開祁瑾煜極快的攻擊，這讓祁瑾煜這個當師傅的很是驕傲。

  看祁瑾煜收手站正，夏立便知道今天的功課檢查結束了，她有些懊惱的揉了揉自己的腿，歎道：“如今就是輕功一直練不起來。”

  祁瑾煜想勸她不要對自己這麽嚴苛，但想起自己少時練功時也是這般認真、嚴謹，舍得對自己下狠手，不由得更加滿意這個徒弟來。

  “快要入冬了，接下來為了籌備武科舉的事情，為師會更加忙碌，應該會有一段時間不能來檢查你的練功情況，今日再教你一套劍法，他日為師來檢查時，希望看到你已經熟練掌握。”

  話音落，祁瑾煜出手，凌厲劍影在月光下風姿綻現。

  ……

  天氣漸涼，京城人的衣服越來越厚，而京兆府發現，進入京城的流民也越來越多。

  流民是夏季澇災誘發的災民潮，他們的房子土地都被衝得不見蹤影，絕望的百姓們只能懷著“到皇城，求皇糧”的心情，一路北上。

  盡管各個地方已經在努力控制流民數量，盡量讓流民落地安家，然而京城還是感受到了災民潮的壓力。

  朝廷正在商議如何安置流民，上山采藥的夏立這邊就已經遇見了一起搶劫，一起強暴。

  “半仙沒受傷吧？”沉香驚魂未定，卻還是第一時間關心夏立的情況。

  夏立擺擺手，扶起衣衫不整的農女，把她交給沉香去安慰。她自己則扶著剛剛為了保護錢袋而崴了腳的老漢。

  四人一同下山回城，前往京兆府報案。

  自從白楊軍一案後，京兆府對夏立是客氣有加，可今日就是他們再想客氣夏立，也分不開身。

  京兆府外全是來告狀的，流民們中間混著流寇賊匪，打家劫舍，壞事乾盡，整個京城的治安幾乎在一日之內毀得亂七八糟。

  夏立隻得先將老人扶回半仙館診治，而那名受驚嚇的少女，則由高旺安排著親自送她回家。

  京城大部分地區都遭受了流民的影響，半仙館也不例外。

  夏立剛剛給老者開好藥，南南就來告狀。

  “要不是阿水哥和祝大哥一起出手，今日的潤燥茶被搶不說，就連咱們的藥爐、砂鍋估計都會被打碎……”想起一度混亂不堪的場面，南南北北都有些後怕。

  “嗯，從明日起我不會再隨意出城了。”夏立看向時不時傳來喊叫聲的街道，心想，京城快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