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祁瑾煜竟像是看穿了太后的心意一般，忽然不經允許就站了起來。

  “這坤寧宮裡似乎還有不該存在於此的人。臣沐浴皇恩，就必須為皇上清理煩憂，但凡違背聖旨的人，臣都不能輕饒。”說完，他大步流星的朝後邊走去。

  如今留在坤寧宮的宮人不多了，祁瑾煜一動身，太后怕他們攔不住，親自起身追來。

  可是太后到底有些年紀了，加上著急忙慌的，一個沒站住，整個人就往前趔趄栽去。

  “太后！”整個坤寧宮前殿都被尖叫聲充斥。

  祁瑾煜沒有做回身的準備，一時間也扶不住，但有一個人早就在往前殿趕，在太后將要跌倒時，穩穩將人托住。

  “孩子……”太后顫顫巍巍的看著夏立，淚眼婆娑。

  “太后，您放心吧，我說了沒事就一定沒事。皇后娘娘已經好了一半，在我給的藥方的調理下，一日一日會越來越好的。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不是她的身體。”夏立輕輕皺了下眉頭。

  太后在她的攙扶下，緩緩直起身來，很是不解的問道，“難道皇后除了生病之外，還有別的問題？”

  “皇后的心也病了。”夏立直言不諱，“如果她自己本身不想活下去，就算我們把她的身體治好了，她還是無法堅強的走過這一生。”

  太后終於明白了夏立的意思，臉上顯出幾分悲戚。

  “太后，您該離開坤寧宮了。”

  祁瑾煜看著太后和夏立，毫無感情的提醒道。

  而恰好在此時，永慈宮太監也匆匆忙忙的跑來傳話。

  “哎喲我的老祖宗呀……”

  老太監氣喘籲籲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您不是說就過來看一眼嘛，這會兒天都大亮了，您怎麽還在這兒啊……皇上今兒特意起早去永慈宮給您請安呢，現在人就在那頭等著，咱們走吧……”

  太后瞄了夏立一眼，再三確定皇后病情穩定了，這才帶著夏立一同返回永慈宮。

  回去的路上，太后像囑咐自家孫兒似的，仔細囑咐夏立，“一會兒見了皇上，你什麽都不要說，凡事有哀家頂著，皇帝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好，一切都聽太后的。”

  祁瑾煜也是跟著她們一起去永慈宮的，聽到太后給出這般承諾，懸了一早上的心稍微有個著落。

  只不過，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他還不敢完全掉以輕心。

  片刻後，太后的轎輦在永慈宮門口停下。

  前殿的門大開著，祁瑾煜遠遠的見到皇帝肅容坐在裡邊看書，忽然情不自禁的拽了夏立一把。

  “你別過去，先讓太后去穩住皇上。”

  夏立回頭看他，旋即點了點頭。

  太后進入前殿後，皇帝便吩咐太監前來把門關起來了。

  祁瑾煜和夏立便只能在殿外靜候。

  “你膽子實在太大了。”祁瑾煜值視前方說道。

  夏立不以為然，微微偏過頭，看向她身邊這個和自己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這個男人，“人命關天，你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性命。”祁瑾煜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怒氣。

  “我是神仙嘛……”夏立剛說完，猛地想起靈田空間一年一次的救人機會已經用在了九皇子身上，心裡瞬間拔涼拔涼的。

  夏立偷偷咽了口口水，問道：“我看皇上脾氣不是挺好的嗎？他不會真的因為這件事情就要砍我的腦袋吧……”

  “天威難測。”祁瑾煜微微抬頭，看向這紅牆黑瓦之上的蔚藍天空，“皇上雖親善，卻也有底線原則。否則，他如何穩住這大片江山。”

  “那你說，皇上真的願意看著皇后病死在自己宮中嗎？”夏立很疑惑。

  “我不知道。”

  他這回答讓夏立想哭。

  早前就知道皇宮不是那麽好進的，但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涼了……

  “我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夏立眨巴著無辜大眼看向祁瑾煜。

  祁瑾煜：“……”

  “我跑了啊，你別追啊……”夏立躍躍欲試。

  “別蠢了。”祁瑾煜開始有點後悔收了這麽一個傻的徒弟。

  夏立哭喪著臉重新站好，“真沒想到你我師徒緣分這麽淺……那我走了之後，師傅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有什麽好吃的，記得帶到我墳前祭給我——”

  “夠了。”祁瑾煜陰沉著臉，“一大清早的就胡說八道。”

  夏立說得很認真，“我的府邸就送給師傅你吧，回頭師傅按照自己喜歡的格局重新布置一下。你看我那個丫鬟，沉香人也挺不錯的，體貼，會照顧人，師傅你要是沒有成家，就把她帶在身邊吧……”

  這次，祁瑾煜沒有說話，轉過頭來，拋給她一個狠辣的警告眼神，這才製止了夏立的自由發揮。

  “皇貴妃娘娘。”

  他們身後幾個太監的請安聲，吸引了二人注意。

  夏立回過頭去，果真見到康嬤嬤陪著皇貴妃匆匆走來。

  “參見娘娘。”二人齊聲見禮。

  “快快起來。”皇貴妃的眼睛一直在夏立身上打轉，“半仙沒事吧？”

  夏立想了想回答道：“回娘娘的話，暫時還沒事。”

  “本宮會去跟皇上好好說說的，你不要擔心。九皇子以後還要靠半仙協同照料，所以本宮一定會拚盡全力。”

  皇貴妃說完便拾級而上，去求見皇帝太后了。

  太陽漸漸從雲層裡出來，照得大地亮堂堂。

  祁瑾煜頻頻側目觀察夏立，她倒是不怕曬，就是一臉愁容。

  兩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永慈宮前殿的大門打開了，皇帝，太后，皇貴妃三人一同走出。

  “夏立。”皇帝負手而立，神情淡淡的看著夏立說道，“朕此前不知道皇后生了病，也沒想到太醫院竟敢玩忽職守，糊弄了事。這次，又要多謝你救了朕的家人。”

  夏立輕輕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果然一點沒錯呢，一年之內都不能用起死回生術的她，現在能清晰的感覺到九五至尊身上的威懾力。

  “皇上這麽說，可真是折煞夏半仙了呢。”太后帶頭笑起來。

  皇帝的神情也漸漸變得輕松，“半仙昨日留宿宮中，也不知道睡得是否踏實。既然皇后已經無愛，相信後續的事情交給他醫院去處理便可。祁瑾煜，你送夏半仙出宮去吧。”

  “是，皇上。”

  危機解除，夏立有些劫後余生的怔愣，一句“多謝皇上”久久沒說出口。

  眾人都樂見她這副心無城府的模樣，紛紛笑開。

  皇帝之於皇后，盡管心中還有結，卻在太后和皇貴妃的兩重勸說下，決定做個仁慈的人。

  也許是寬宏大量使人快樂，皇帝心情極佳，思路也開闊，他看著祁瑾煜和夏立準備退下的身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阿煜啊。”皇帝忽然端著一副家常口吻喊住祁瑾煜，“朕記得，你爹的腿疾是老毛病了吧？”

  祁瑾煜一愣。

  夏立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師父陷入這種木頭人的狀態，饒有興趣地垂著手在旁邊看熱鬧。

  “哦，對啊。”太后也醍醐灌頂似的突然想起這件事，“那一日哀家去看太子讀書，正好聽太傅和太子說起大學士腿疾複發，行走不便，只能在家臥床休養。”

  “師父師父，你爹生病了，你怎麽不跟我說呀。走走走，我們出宮去，我保準他立馬能夠下床。”夏立熱心的笑嘻嘻。

  皇帝沒聽見夏立說話，但提及此事就正有此意，“夏半仙。”

  “民女在。”夏立拱手施禮。

  “朕命你擇日去一趟祁府，治好文淵閣大學士祁順大人的腿疾。”

  “是，民女領命。”

  ……

  從永慈宮出來，祁瑾煜就一直黑著臉。

  夏立抬高手肘，準備輕輕撞他，卻被祁瑾煜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師父，你右邊臉上長了眼睛嗎？”夏立調侃道，同時也唏噓，“師父你好久沒有教我練功啦，像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下去，我要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像你一樣厲害呀。”

  祁瑾煜忽的頓住腳步，接著側過身，目光深深的注視著夏立，“你還想要我教你武功，對嗎？”

  “嗯！”夏立用力點頭。

  “那就不要去祁府。”他說完又重新抬步朝前走。

  夏立怔愣在原地。

  不去祁府？

  他的意思是不要給他爹治病嗎？

  父子倆看來矛盾很深啊……

  不過，為什麽呢？

  祁瑾煜沒有送夏立出宮，畢竟今天是他當值，這諾大的皇宮還有許多地方沒有巡到呢。

  夏立由太監們送到宮門口。

  她一路上都在想，到底得是多大的矛盾，才會讓祁瑾煜這個古板的家夥寧肯背負罵名，也不顧孝道？
  夏立本來是打算抓個年紀老一點的太監打聽一下，但又怕人多嘴雜的，把這件事說出去。

  祁瑾煜的要求隻對她說了，她就算是為了得到他那一身武藝，她也要好好保守住這個秘密。

  更何況，經過最近幾次事情，她覺得祁瑾煜這個人好像還挺不錯的，起碼沒有壞心眼。

  於是夏立一直忍著，等到回到自己的府邸，才迫不及待的找來沉香。

  “沉香你知道文淵閣大學士祁順大人嗎？”

  沉香點點頭，“祁大人是南興國的老臣啦，德高望重，是當今太子太傅的老師，也曾經是皇上的恩師。每年祁大人壽辰，皇上都會派人送許多好禮到他府上呢。”

  “厲害。”夏立有口無心的應了一句。

  “半仙在想什麽？昨夜留宿宮中睡得如何？”沉香前來給夏立揉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