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心如明鏡。
她微微笑,沒有像反駁孫氏那樣,立即反駁祁順。
她示意祁順轉動手臂,方便她診脈。
一旁站著的沉香暗暗覺得有些奇怪。
夏立過往看診,只要站在病人身邊一小會兒便能摸清路數,為何這一次要把脈呢?難道祁大學士的病情真的比較複雜?
而夏立卻知道,祁順的腿疾是因為久坐少動,壓迫了經脈,加上煩思過重,所以氣血瘀滯,筋骨麻痹,漸漸失力,難以行走甚至站立。情況還沒袁大人的情況難治。
她故意把脈,就是存心想做戲做全套,為了自己之後要布的局而一步一個腳印而已。
把了一會兒,夏立收回手,神情鄭重地說:“祁大人不用擔心,腿腳是肯定能治好的。只不過需要一味比較特殊的藥草,我這幾日就去京城附近的山上找找,運氣好的話,很快就能找到。”
祁順的腿也看過很多大夫了,但吃了他們給的藥,只能管幾天用,一旦停藥,他就又走不了了。
祁順也不是沒想過長期服藥,只是他體質特殊,對不少藥物都有排斥反應,一直服藥的話,身上會長很多類似風疹的紅疹子,癢到鬧心,還癢到渾身發腫。
無奈,祁順只能放棄持續服藥。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想腿痊愈。
他年紀還不算大,家中又養有兩房嬌俏美人,如今雙腿不能行走就算了,他某些方面還受影響,不能人事……
祁順不甘心從現在開始就坐輪椅。
所以,夏立說只需要一味特殊藥草這種話,還是撩撥動了一個病人的心弦。
“夏大夫隻管說是何種草,我派人去尋便是。”說完,祁順又把自己對很多藥都過敏的事給說了。
夏立對此毫無負擔,“我給你治腿,只需要我說的那一種草即可。藥到病除,如有一個字謊話,祁大人如何嘲諷羞辱我都行。”
不等祁順發話,她又道:“只不過,這種草需要特殊方法尋到,不便透露。我敢來京城混,自然就掌握了一般人所不知道的醫術,這也可以說是行道秘密。所以還請大學士理解。”
她都這樣說了,祁順再威逼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夏立身上。
“那就有勞夏大夫了。尋藥路上有任何需要,你直接跟我說。”
“大人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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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祁順態度的大轉變,府上兩位姨娘對夏立也暫時收起了敵對模式。
只不過,祁瑾煜在夏立要走之時,也沒有打算在大學士府逗留,他起身的舉動,引起了趙氏的不滿。
“怎麽,大少爺剛回來就要走?你父親受腿疾折磨數日,你不曾陪在床邊服侍盡孝就算了,難得回來這麽一日,這就要走?”趙氏端著當家主母的嚴厲,訓道。
“姐姐可就別勉強他了吧,這次要不是皇上下了口諭,咱們還見不到大少爺呢。以後這父子團聚的盛況,怕是只能靠皇上慈悲才能得以再見哦。”
對於這些酸言諷語,祁瑾煜已經聽得人都麻木了。
他置若罔聞的朝外走,壓根沒有理會這些長舌婦的意思。
但夏立明顯不打算袖手旁觀。
“我說為什麽這年頭很多男子不願意娶妻呢,原來是因為擔心娶到鸚鵡精。嘰嘰喳喳的,吵得家宅不寧,的確煩人。我這人修行久了,喜靜,希望下次來給祁大人複診時,可以讓不相乾的人回避回避。”
“走吧。”祁瑾煜拽了她一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慢走,不送。”祁順沉著臉色,比客人還早一步的離開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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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祁府,祁瑾煜也不急回皇宮,似乎有要送夏立回夏府的意思。
“師父今天不是當值嗎?不好出宮這麽久吧?”
“祁府上下就是那樣的風氣,你不要往心裡去。”祁瑾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倒是一直很照顧她的情緒。
話說到這個份上,夏立也就敞開了說,“來之前我對你和你爹的關系略有耳聞,那時候還不太能理解。現在我懂師父你的心情了,要是換成是我,我也受不了他們。”
“祁府的事,你不要管。看完病,以後不會再有來往。”祁瑾煜說道。
秋日的陽光照亮他英俊的臉龐,過去那些陰翳的歲月似乎沒有汙染他磊落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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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夏立回府後,祁瑾煜回到了皇宮。
今日皇子們要學騎射,曹進作為這方面的老師,自然也會出現在宮裡。
皇子們拖拖拉拉的久久來不齊人,祁瑾煜到場一見曹進,便先約他到演武場切磋一頓。
身為六扇門之首,曹進的消息也很靈通。
他今天入宮之前就聽說,皇上下了口諭,讓祁瑾煜回祁府,護送夏半仙去給祁大學士看病。
相識多年,雖然祁瑾煜從來沒有在曹進面前提過自己家裡的事,可曹進還是清楚的。
皇帝肯定也清楚,只是皇帝如今重用祁瑾煜,不希望民間有太多對他名聲不利的流言,所以送了這一個人情,希望可以稍微挽救祁瑾煜的形象。
可惜,局外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曹進看出祁瑾煜此時心情不快,本來不想跟他打,但考慮到發泄發泄精力或許能緩解祁瑾煜的情緒,索性便接招拆招,積極應對起來。
懶散的皇子們對於看人打架還是很有興趣的,一個個圍了上來。
起初,還有幾人能隨著他們打出來的招式,作現場點評,但漸漸的,隨著祁瑾煜出招速度越來越快,皇子們看都感覺有點看不清,更別說評議。
“不愧是武狀元啊……”
“今年立冬就有新一屆的武科舉了,真期待呢!”
“我覺得吧,國境之內都找不出第二個像祁大人這麽厲害的角色了。你仔細看,曹大人雖然能接住他的招,但總體還是很被動的。”
“五皇兄,你再這麽說,我都想向父皇請願,暫時離宮,去天羅宗拜師學武了!”
“你們都消停點吧,可別氣壞父皇了。倒是三皇兄可以期待一下,三皇兄明年就能封地了,到時候要去天羅宗學藝,可比我們容易得多!”
“我看三皇兄才不想學武呢……”
聊著聊著似乎扯到了一些敏感的東西,皇子們集體噤聲,沒有再議論。
祁瑾煜和曹進打得渾身大汗淋漓,終於收手。
下場之後,曹進也想到了今年立冬新一屆武可科舉的事情,便拿來問祁瑾煜。
“皇上可有說這次武科舉讓誰來當主考官?”
祁瑾煜接過仆從遞來的乾淨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還沒聽說。”
“我覺得十有八九是你。畢竟是第一屆武科舉的狀元啊,舍你其誰。”曹進挑了挑眉。
“要真的是我,倒並非一件好事。”祁瑾煜看向渺遠的天空,“到時候要是有我天羅宗的同門師兄弟來參加武考,他們若打不出成績也就罷了,要是打出成績,必然會有人閑言碎語,質疑他們的成績。”
祁瑾煜深知自己在京城並不受歡迎,特別是他不喜歡參與朝中大臣拉幫結派的事,故而更遭人排斥。
早就有人不爽他如此年輕,就站到了皇帝身邊,巴不得將他處之後快,好讓他們自己的心腹勢力取而代之。
別人的陰謀,祁瑾煜並不擔心,畢竟高處不勝寒,他早就做好了隨時迎敵的準備。
但是他並不希望自己的麻煩,牽累到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發展的同門們。
“你也不用如此杞人憂天,到時候只要你的師兄弟們真能殺出重圍,別人如何懷疑,再如何用拳頭實力證明一次不就好了。”曹進拍拍祁瑾煜的肩膀,“人呐,要對自己好一點。”
曹進這副插科打諢的樣子,忽然讓祁瑾煜想起了夏立。
走的時候也忘了問她,祁順的腿疾要用到什麽藥。
他倒不是關心祁順,只是怕夏立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又被人坑……
夏府。
“半仙,為什麽不直接去藥店問問有沒有你要的這味藥呢?雖然入秋了,但白天還是熱得很,而且城外山上有野獸毒蟲,傷到半仙你——”高旺諸多擔憂。
夏立擺擺手打斷他,“要是這點小問題都能難倒我,那我也沒什麽資格自稱半仙了。”
沉香掩唇笑,“是啊,這世上沒什麽能難倒半仙。”
“再說了,就算我們出重金求購,就算他們跑斷腿找遍整個南興國,也不一定能找出我要的藥來。”夏立接過沉香剝好的橘子,掰下一半送進嘴裡。
高旺很是不解,“難道有什麽藥,是非要半仙親自去找才能找到的?”
“對啊,不然我怎麽能算半個神仙呢。”夏立心意已決,“我帶沉香去就行了,你就在家裡幫忙張羅吧。我們這幾天都會很辛苦,大魚大肉的備好哦。”
高旺點點頭,“半仙放心。”
夏立和沉香換了輕便的衣服,兩人都是小藥童的打扮,各自背著一個竹筐上了馬車,出城去。
高旺站在夏府門口目送她們離開,心想著天氣漸漸涼了,要給東家多添置些禦寒保暖的東西。
沉香給夏立訂了兩套衣裳,自己還打算給她做一套,但在高旺看來,還遠遠不夠。
京城的姑娘們是最要漂亮的,他原先當帳房先生的時候,東家娘子恨不得一天換三套衣服。
高旺轉頭就回房開始寫,從秋衣寫到冬襖,圍脖、手套、棉鞋,無煙炭……
忙碌使人快樂。
除此外,高旺還覺得自家東家不會妝扮,但沉香姑娘必然是會這些的,所以家裡如果添置了胭脂水粉,東家一定會出落得更加好看……
高旺的筆在紙上刷刷的動,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