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上被照顧得妥帖的夏立，一心就只有治病的事情。

  她想要找的那種草藥，其實在靈寶空間裡像雜草似的野蠻生長，可是夏立一點也不著急將它拿出來。

  她想為師父正名，這個計劃可不能三兩天功夫就能完成。

  越久，越人盡皆知，效果才會越好。

  所以一連好幾日，夏立都帶著沉香出門。

  袁府奉袁大人之命，前來給夏立送來禮物，一連幾次都聽說夏半仙不在家，深覺奇怪。

  袁大人聽到下人回來匯報，也是覺得疑惑，“老祁那腿的症狀不是和我差不多嗎？怎麽我的就這麽容易治好，老祁的卻要半仙這麽費神費力？再說了，他大學士府多的是人，還用半仙親自操勞？”

  受過夏立的恩惠，袁大人對夏立的醫術可謂是心悅誠服，所以此時他並沒有懷疑夏立是故作文章，隻認為是夏立真的為了一棵草藥而日日辛苦。

  袁府的疑惑，經由下人，傳到夏府。

  高旺將夏立教他的說辭，抖給家裡短工們聽，經由下人們口口相傳，將情況散播了出去。

  五天后，滿京城都在討論一種叫做“孝子草”的草。

  “是什麽東西啊？我怎麽沒聽說過？”

  “別說你了！百草堂的老大夫都沒聽說過呢！”

  “長什麽樣子啊？該不是只有那位夏府的小神仙見過吧？”

  “據說是淺綠色的葉子，中間的那條葉脈是湖藍色的。葉子呈橢圓形，邊緣有細小鋸齒……”

  高旺出門提貨的時候，借著歇腳的功夫，找了間茶館坐下，然後就聽見了好一番議論。

  他此前是知道京城的消息瞞不住，卻也沒想到，私底下居然能傳得如此細致，而且還添油加醋，錦上添花……

  不過，關於“孝子草”的特征，饒是傳了多遍，也還是沒有變味。

  那草，他也沒有見過，都是聽夏立說的。

  高旺他這人喜好讀書，所以知識面其實挺廣的，可是這“孝子草”，他當真頭一回聽說。

  不過不管怎麽說，東家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高旺付了茶錢，低調的離開了茶館。

  又過幾天。

  距離夏立去祁府看病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祁順人在家中坐，卻忽然就成了京城人人議論的對象之一。得知此事，他心緒不由得有些波動。

  “那個女子……”祁順欲言又止。

  二姨娘孫氏放下手中把玩半天的一件古董，接話道，“我看她不見得真有什麽本事！從前幾次哄得皇上和太后團團轉，說不定靠的是什麽能治百病的東西，可這樣的東西，總有用完的一日，所以她現在拿不出好東西來治相公你，又不敢隨便出手，以免自砸招牌，這才一拖再拖。”

  祁順覺得孫氏的話幾分有理，但也有些地方說不過去，“如果她真敢如此，那我可以告她一個欺君之罪。會有人這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相公，她這不是沒辦法了嗎。”孫氏越說越覺得自己在理，“我們且再等上幾天，要是她那頭還是沒有動靜，妾身自有辦法叫她好看！”

  ……

  祁府按捺不住的這段時間裡，宮裡也有些變化。

  皇后的身子在夏立給的藥方的調理下，很快轉好。

  身上捂出來的破潰在夏立離宮後的兩天就痊愈了，連紅痕都沒有留下，宮女們都感動又慶幸，但又不敢在皇后面前表現得太過明顯。

  皇后已經不是從前的皇后了，自從皇后的娘家——靖家在朝廷的鬥爭中失去優勢，兵敗如山倒之後，皇后就是一個架空的六宮之主。

  往昔還可以借著和皇帝的情分而活，如今添了肖公公這檔事，皇后就變得還不如牆頭上的一根草。

  這岌岌可危的命運，是讓皇后失去生的希望的最大原因。

  “真是浪費藥。”皇后坐在坤寧宮的小花園裡，聞著撲面而來的金桂香氣，一個人失神喃喃，“一個活死人，有什麽好救的。”

  “娘娘！”心腹宮婢激動的撲了過來，“您怎麽可以自暴自棄，自輕自賤呢？自打您生病之後，太后和皇貴妃娘娘都十分掛心，娘娘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他人的一片好心。”

  皇后緩緩抬起頭，看向碧藍天空中成群飛過的大雁，“我真羨慕玉綿啊……她有皇上的疼愛，還順利誕下了九皇子，下半生的榮華想必是享之不盡的。”

  她搓了搓被秋風吹得略感乾燥的雙手，“母家在朝中失勢的那一日起，我就已經想過要隨父親兄長一同下黃泉去……後來機緣巧合認識了玉綿，覺得以她的個性，在這后宮中必然難以生存，於是強撐著一口氣，想要扶這小姑娘一把……”

  如今，皇貴妃站穩腳跟，羽翼豐滿，已經不再需要皇后的庇護了，甚至還有能力反過來幫皇后一把。

  “幫助她的那一日，我並沒有想過回報這回事。卻沒想到，她一直留著這份感恩的心。”皇后微微笑，唏噓，“我到底是沒有看錯人的。”

  宮婢很久沒有聽過皇后說這麽多話了，高興得快要哭出來。

  “娘娘慧眼識珠，是天賜的福氣；您大病一場，得以痊愈，也是上天的庇佑。娘娘是天選的六宮之主，是萬裡挑一的皇后，所以您一定要千萬保重，活著就是希望啊！”

  皇后笑而不語。

  從前的她是喜歡聽這些話的，而現在，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再回來，就覺得這一切都虛假得讓人忍不住發笑。

  “老天爺我是感謝不了了，那位夏半仙倒真的值得再見一見。”

  說到這裡，皇后就記起那天那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小姑娘，二話不說抱起一桶不知道打哪弄來的冷水，就往她身上潑的情景……

  “她到底是誰呀？”皇后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好奇。

  宮婢深覺皇后的這一改變是一件大好事，所以便立馬放下手中在忙的活計，哄孩子似的，專程給皇后講起了夏立的故事……

  ……

  夏立給祁順看診後的第十五天，全城盡傳夏半仙找到了“孝子草”的消息。

  大家都恨不得無償去夏府做工一日，好借機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孝子草”到底是什麽！
  “就是一種藍色葉脈的低矮草株。相傳，孝子草原來是蓬萊仙境某座山上的普通野草，但因為常年沾染島上仙氣，所以顏色和一般野草又有所不同。”

  “多年前，有一位姓蘇的少年，為了給身患怪病的父母親尋藥，不惜翻山越嶺，還經過了海上暴風，九死一生抵達蓬萊仙島……”

  “他在島上見到一位老神仙，就向老神仙求藥。當時啊，正值草長鶯飛的季節，整個蓬萊仙島上，漫山遍野全是那種草。老神仙不喜歡哪，就跟少年說：‘你要是今天真的把這些草全都拔了，我就給你仙藥’。”

  “少年求藥心切，也不管這仙島多大，野草多少，掄起衣袖就開始拔草……手受傷流血了，少年也絲毫未覺。老神仙看這孩子是真有誠意，心疼他一片孝心，就打算把身上的仙丹給他，結果發現自己帶出來的仙丹都用完了。”
  “老神仙唯恐辜負這個心誠的少年，手掌翻飛，將這山上被拔出的野草，提煉成最具靈氣的兩株，交給了少年。少年帶藥回去，僅用一株草就熬出了一大煲高濃藥湯。他喂父母服下，父母很快病愈，恢復康健。少年將剩下的一株草種在了自家田裡，從此之後，南興國便有了這種神奇的草。”

  “這個故事廣為流傳，只是這草藥沒有名字。百姓們感念故事裡的少年勇敢無畏，孝心感動天，所以給這個草取名為孝子草。”

  說書先生說到這裡一頓，喝了口茶，留下一段空白時間，給茶客們自行回味這個故事。

  茶館一角，帶著幕籬的夏立招呼著沉香走。

  “有沒有覺得先生講的比我說的精彩？”夏立坐上回家的馬車，對沉香笑侃道。

  沉香樂呵，“茶館裡還有人幫著起哄，自然是比半仙說的故事要熱鬧些的。不過，半仙應該注意的不是人家說得精不精彩——無論如何，孝子草的宣傳效果已經達到了呢。”

  夏立看著窗外，陷入沉思。

  從皇帝口諭傳下來，到她登門拜訪祁府期間，祁瑾煜說了不下三次“不要多事”。

  她猜，師父應該是不希望她趟他們家那攤渾水的。

  那現在他聽說了孝子草的風波，不知道是什麽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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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扇門。

  祁瑾煜奉命到六扇門辦事，他剛要跨進議事堂，聽見裡面有人提及他的名字，腳步就不由得停住了。

  “孝子草治療祁大學士，那可不是在嘲笑咱們金吾衛總兵嗎？”

  “就是就是，都說缺什麽補什麽，就是因為家裡沒孝子，所以大學士的病啊，就只能由‘孝子草’來治咯！”

  “可我之前聽說，這個夏半仙和祁總兵關系很好啊，怎麽說翻臉就翻臉，還下這麽狠的手，針對祁總兵？”

  “都閉嘴吧！”曹進的聲音忽然從更裡面的地方傳來，“朝廷大臣的私事是容得你們在底下這樣議論的？！”

  議事堂內一片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