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是人在家中坐,噴嚏天上來。
她揉了揉鼻子,沉香忙給她拿來乾淨的手帕。
“半仙,宮裡來帖子了,說是臨近太后壽辰,皇貴妃娘娘邀請你一同去宮中賀壽。”沉香是宮裡的人精,自然知道要替夏立準備些什麽,“太后可是見多了好東西的,半仙預備備一份驚豔奪目的賀禮,還是低調內斂的賀禮?”
夏立想了想,想起木秀於林而風必摧折這句話。
她才來京城不久,醫者名聲還沒完全樹立起來就聲名大振,已經足夠招搖,不能再這樣虛飄著。
此次進宮是個表現的好機會,不過重點應該在於她自身的優秀醫術,而不是做樣子的虛禮。
所以,夏立跟沉香說,“後者吧。”
“好,那婢子這就去著手準備。”
“嗯。”
家裡有沉香和高旺操持,夏立很放心,她最近也常出入空間,眼看著武煊一日比一日聰明懂事,各種經學禮義背得滾瓜爛熟,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寫字,還拿著一本《木工大全》,不看書的時候就敲敲打打,給空間裡弄出了一大堆木製的玩意兒。
夏立對小玩意兒不感興趣,可是武煊纏著她,讓她陪他玩。
她真心喜歡這個小豆丁,又想到接下來進宮,正是將小豆丁送到小皇子身體裡的好機會,而他一旦入宮,兩人再見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索性也丟開手邊的雜事,好好陪著武煊玩。
兩人感情日益增進,竟像是一對忘年之交。
——
轉瞬便到了太后壽辰的日子。
肖公公一案雖破,可皇帝對皇后心存芥蒂,一見到皇后,便覺得十分恥辱,因而但凡和皇后有關的事情,皇帝都命人去問太后的意思——比如太后壽辰,皇后能否出席。
太后知道皇帝心病,自然也不願意勉強皇帝,便吩咐宮人,說皇后感染風寒,身體抱恙,還需要靜養,不宜操勞,所以壽辰的大局都交給了皇貴妃在管。
有事情忙,皇貴妃也少了些閑心成日惦記小皇子的事,日子倒是都過得風調雨順。
等這日夏立進了宮,皇貴妃憋了許久的話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半仙,煊兒他……”
“娘娘讓乳母把孩子抱來,我以幾句咒法提醒他,他便能神智蘇醒了。”夏立說這話時神情嚴肅,不似之前和皇貴妃撒嬌時那樣。
畢竟她知道皇貴妃最看重的就是這個能決定她未來的孩子,說正經事情的時候,自然是要態度端正點,才更能安撫人心。
得了準話,皇貴妃心安不少,同時又一時間百感交集,在夏立面前露出了真實而柔軟的一面。
“皇后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她被禁足宮中,病痛纏身,我雖能掌六宮之權,替她分憂,卻不能解其病痛……”皇貴妃拭淚,喉頭哽咽,說不下去了。
康嬤嬤在旁邊微微沉下臉,“娘娘,后宮權爭殘酷,你只是暫時得了六宮之權,暗中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正緊盯著,巴不得要從你這處撕下一塊肉去!你卻優柔寡斷,還替她人擔心!……娘娘,你可快醒醒吧!”
“可是……”皇貴妃欲言又止。
要她為了權力而做一個薄情寡義,忘恩負義之人,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如若她真的如此,那她豈不是變得和后宮中令她討厭的那些女子變得一樣了?
康嬤嬤也知道皇貴妃的心思,但她堅持不能縱容。
相比之下,夏立就輕松多了。
后宮複雜,她從很多地方都聽說過。
不過她覺得皇貴妃留有一片善心也不是什麽壞事,畢竟她還希望小豆丁能在一個心智健康的母親的撫育下長大。
“娘娘,給皇后治病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但我現在是娘娘的人,一舉一動都很有可能牽動著娘娘的利益。娘娘願意對皇后好,是娘娘的打算,別人可不見得會這麽理解。特別是皇上現在並不看重皇后……所以,給皇后看病並非一件簡單易行之事。”
夏立給皇貴妃把局面理清楚,“如果今日是皇上同意我們這麽做,那我必定可以讓皇后藥到病除。”
皇貴妃也門清,知道不想讓皇后康復的是皇帝。
肖公公一案影響惡劣,他殺了在宮裡當太監的同胞哥哥,取而代之,在后宮潛伏的這些年,不知道指染了多少人,誰也沒辦法替皇后證明清白。
而只要皇帝認為皇后是不潔的,皇后的後位也就只是個名頭,面臨著隨時都可能被人取代的風險。
“娘娘讓我在太后壽辰進宮,想必是希望以我的醫術,讓太后的身體愈發好,這一點不難辦到。”夏立靈機一動,“我可以見機行事,如果有機會能讓太后開口,準我去給皇后看病,那這件事或許還有轉機。”
皇貴妃眼眸中閃過感激的微光。
……
答應皇貴妃的兩件事,要一件件辦。
首先當然是小皇子。
將武煊從空間裡移出來,需要屏退眾人,可如果隻留夏立和小皇子單獨在一室,勢必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夏立安排皇貴妃和康嬤嬤在屏風後等待。
她們兩人還以為會要很久,卻沒想到夏立幾乎是彈指功夫就通知她們,“辦好了。”
機靈的小豆丁靈魂被植入了九皇子的身體,習慣了每天活蹦亂跳的武煊,突然要退回到嬰兒時代,瞬間不習慣。
他有些懊惱的嘗試活動新的身體,但身體不太聽使喚。
武煊懊惱,產生了憤怒焦急的情緒,結果這種情緒折在嬰孩的身上就是哇哇大哭。
哭聲傳來時,武煊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紅通通的眼睛弱小可憐無助的看向床邊站著的夏立,想求大姐姐給他一個溫暖的抱抱。
只可惜,最終抱走他的,是一個陌生的婦人。
“小皇子應當是餓了,讓乳母抱回去哄哄就好了。”夏立完成了大使命,人也耗了不少精神,“娘娘說了這麽久的話,也應該累了吧?趁壽宴還沒開始,再去歇歇。”
“嗯,一會兒我吩咐宮婢來叫你。”
“好,謝謝娘娘。”
送走皇貴妃,夏立躺在臨時安排的房間的床上眨了眨眼。
帶小團子進宮,是早就計劃好的事情,可是突然有點舍不得呢。
夏立的舍不得情緒僅僅維持了片刻,她很快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宮婢來敲門,叫醒夏立,請她去禦花園。
太后的壽宴就擺在禦花園的竹園,有竹林的蔭蔽,夏末秋初的燥熱對眾人的影響也沒有那麽厲害了。
壽辰除了邀請皇親國戚之外,還有不少京官及其家眷。
於夏立而言,她認識的除了袁大人、曹進之外,也就只剩下她那個整場忙碌的師父了。
見到夏立,祁瑾煜還很是意外,心中暗歎這女人可真有法子,太后的壽辰她都能來摻一腳。
同為來賓的雲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怎麽?思春啦?幹嘛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金吾衛總兵不像話哦。”
“別以為我不敢在這裡打你。”祁瑾煜回以赫赫威脅。
雲鄴嘿嘿乾笑,算是認錯,“你看的那位姑娘是皇貴妃的座上賓,你此前保護九皇子有功,皇貴妃肯定是記在心裡的。一會兒宴席散了,你私下悄悄去找皇貴妃打聽一二,皇貴妃必然會告訴你的。”
“那是我徒弟,我用得著打聽?”祁瑾煜嗤笑。
雲鄴當即傻眼,“你徒弟?”
他多朝夏立所坐的方向看了幾眼,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她!是她啊!”
祁瑾煜沒說話,知道這人終於是找回腦子了。
雲鄴震驚不已,也好奇得厲害,“就是跟你一起把人家肖公公的千寶閣給抄了的那位半仙?九皇子就是她給接生的?總兵大人可以嘛!這麽厲害的人物都能騙來當徒弟!”
“那是因為我厲害。”祁瑾煜這話說得特別認真。
雲鄴強忍住要譏諷他的衝動,好聲好氣地賠著笑,勉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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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到,太后就位,眾賓獻禮送祝福,隨後便是歌舞表演。
夏立對這些“美”的事物沒什麽興趣,坐在場中的她,心思已經隨著四處巡防的金吾衛走了。
師父也真是的!自己在高牆上自由自在,卻忍心看著她這個小徒弟被限制在這一張椅子上。
就在夏立暗自一人嘀嘀咕咕時,太后喝甜羹喝得有些不舒服。
“這冰鎮梅子湯,哀家往年一直都是這麽喝,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麽的了……”太后無奈的笑著,看眾人都為自己這個老壽星擔憂得面色都變了,滿心慈愛,摸摸了身邊小皇子的頭,連聲道“祖母沒事”。
“今日聽說那位給九皇子接生的半仙也來了宮裡,不如請她來給太后瞧瞧呀。”一位妃子說道。
真正要舉薦夏立的皇貴妃倒是先推諉了一番,“太后的身子一直是由蔣太醫照料的,還是蔣太醫更熟悉太后的情況,讓蔣太醫來看吧。”
太醫院的人已經在匆匆趕來的路上,若論距離,當然是夏立比較近。
不過她本人也不著急。
又不是醫者都喜歡天天給人看病,她隻想安安靜靜見個世面。
“哀家先前就對這位半仙姑娘很是好奇,今日既然來了,那快請過來,讓哀家也沾沾仙家之氣。”太后和善的說笑。
有了明確指示,夏立自然是不能再悠然自得的坐著。
有太監給她領路,她這便走過重重的人群,來到太后面前。
不僅太后,這京城裡還有很多人只是聽過夏立的名聲,卻未嘗見過她人。
見她的第一眼,大家心裡的想法無外乎都是:這年紀未免也太小了吧?!
緊接著便是人之常情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