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孝恭提及的黑夜叉之說，李崇道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古人就喜歡這一套，尤其是軍隊裡頭，更喜歡立個標杆人物，以此來激勵軍心，鼓舞士氣。

  三國時候，一個個都是無人能敵的神將，溫酒斬華雄之類的典故比比皆是，這一套法子直到後世仍舊在使用，比如二戰時候，會宣傳某個神槍手，以一己之力狙殺了多少敵人等等。

  但真實情況如何，用常理來推想也就知道個大概了。

  讓李崇道在意的不是小菲菲這個黑夜叉的傳奇到底有幾分真實，而是這樣的人物，為什麽會為李孝恭所用，又為何被派到自己的身邊。

  小菲菲是回來了，但狀況似乎並不太好，臉色蒼白，動作僵硬，眼神也不再犀利。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你家小郎君可差點讓人打成傻子了……”李崇道只是抱怨了一句，小菲菲沒開口，整個人已經倒下了。

  李崇道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手掌頓時一陣滑膩，縮手一看，上面竟是發黑的血跡，小菲菲受傷了！

  此時的小菲菲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李崇道將她抱入房中，趕忙關了店門。

  李崇道畢竟不是醫生，只是初步檢查了一下，小菲菲後背上有一條很長的刀口，上面胡亂用什麽香灰之類的玩意兒止血，全都糊在一處，血液和這些東西凝固在一起，黑乎乎滑膩膩的。

  思來想去，李崇道還是決定尋求外部幫助，但必須是信得過，靠得住的人才行。

  只是這個節骨眼上，人人避著他李崇道，誰願意幫他，而且還信得過？

  李淳風和袁天罡無疑是很好的人選，但他們在宮裡頭值守，總不能寄希望於紇乾承基又突然跳出來給自己一棒子。

  除了這對師徒，能解決問題的也只有李孝恭，畢竟李孝恭對小菲菲的身份來歷一清二楚。

  但李崇道最終還是沒有去找李孝恭，倒也不是他曾經撂下過狠話，除非王府的人八抬大轎，否則他不會再踏足王府半步，而是因為李崇義等人對他太過警惕。

  再者，私生子事件還沒有得到徹底解決，因為李世民還沒有表態，李孝恭此時風聲鶴唳，惶恐不安，算是有些自身難保。

  趁著坊門未關，李崇道快馬加鞭趕到了褚遂良宅，門房耐不過李崇道吵擾，隻好通報了進去，褚遂良在宮中值守，褚幼薇帶著奴婢出來見了客人。

  畢竟是晚上了，她又是姑娘家，到底還是需要避嫌的。

  李崇道將她拉到一旁，簡單地說明了情況，褚幼薇很是遲疑，咬著牙掙扎了許久，到底還是帶著府裡的一個老媽媽和一個護院的家丁，來到了李記食鋪。

  府上那老媽媽雖然是半個郎中，但也只是個半吊子郎中，隻懂得給婦人接生，以及治療平日裡的一些婦人病。

  原本以為只是尋常傷勢，但檢查一番之後，一顆大腦袋搖得撥浪鼓也似。

  褚幼薇峨眉微蹙，朝李崇道說：“傷勢太嚴重，想要救命，只能延請禦醫，我可以進宮，我去吧。”

  李崇道面色凝重，沉思片刻，朝褚幼薇道：“你去見宋筠萱，讓她帶個信得過的女醫官過來，切記一定要保密。”

  褚幼薇對小菲菲就是黑夜叉費聽阿勒並不知情，雖說只是李崇道的貼身婢女，但人命關天，她也沒有太多顧忌。

  雖然不明白李崇道為何如此謹慎，但褚幼薇到底是照辦了。

  眼看著坊門就要關閉，宋筠萱終於把女醫官帶了過來。

  身為尚宮，宋筠萱就像大管家一樣，雖然她年紀不算大，但能夠坐穩這個位置，將宮裡那些精通“茶”藝的女人們管得服服帖帖，又豈能沒有自己信得過的狗腿子？
  值得慶幸的是，那女醫官到底是有些本事，見了傷勢也不害怕，吩咐那老媽子跑前跑後，燒熱水等等，開始處置傷勢。

  褚府的家丁就守在食鋪外頭，李崇道和褚幼薇坐在客廳裡陪著宋筠萱，後者忍不住開口問說：“她身上是刀傷，這次惹了什麽麻煩？”

  李崇道搖頭道：“這丫頭野得很，自己跑出去玩了幾天，我哪知道她惹了什麽麻煩……”

  “不知道我就讓人去查一查咯？”

  李崇道白了她一眼：“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啊宋尚宮……”

  “我需要你信任？現在是誰求誰？”宋筠萱稍稍挺直了腰肢，李崇道賠笑道：“是是是，宋尚宮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哈，哈，哈……”

  宋筠萱知道李崇道在演她，也懶得計較：“沒甚麽我就先回去了。”

  眼見她起身，李崇道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後者怒目而視，李崇道趕忙松開。

  “尚宮莫急啊，這不是還沒個定奪處呢嘛……哦，我想起來了，尚宮生是宮裡的人，死是宮裡的鬼，不能在外頭過夜，嘖嘖，也是可憐……”

  宋筠萱俏臉一寒：“你找死？”

  李崇道之所以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是想看看宋筠萱的態度，如今看來，保密應該是沒問題了。

  宋筠萱正要走，裡頭的女醫官卻突然走了出來：“尚宮，麻煩了……”

  女醫官手裡是一塊血布，攤開一看，裡頭竟是一枚箭頭！
  “箭傷？果真惹了官兵？”宋筠萱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可那女醫官卻搖了搖頭：“尚宮，不是普通官兵，這不是箭，而是弩！”

  大唐尚武，禁武令並沒有那麽嚴格，尋常人也可以佩劍而行，但為了防止百姓造反，民間不得鑄造和私藏大型兵器和鎧甲，弓箭並不禁止，但弩卻是禁止的。

  宋筠萱臉色一變，冷眼看著李崇道：“她到底是何來歷！”

  李崇道沉默不語，宋筠萱咬了咬牙，拈起了那枚弩箭頭，但見得箭頭上鐫刻著一處細小的花紋，形似小篆的“水”字。

  “月牙，我們走！”

  宋筠萱不由分說，便要帶女醫官走，很顯然，即便是她，卷入其中也無法獨善其身。

  李崇道一直懷疑費聽阿勒的動機，見得此狀，心裡也湧起極度的不安。

  宋筠萱畢竟是尚宮，即便她不私自調查，萬一回去了就檢舉到官府，那也是做得出來的，屆時麻煩可就大了。

  “你且慢來，先聽我說！”李崇道趕緊阻攔，然而正當此時，外頭突然想起了沉重且整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