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腳步聲,宋筠萱臉色發白,走到了門口,臉色很是難看。
李崇道跟了上去,往外頭一看,但見得一隊尋常民服的衙役正在挨家挨戶搜查。
讓他感到詫異的是,沒有人發出半點叫喊。
衙役沒有吆五喝六,沒有威脅百姓,那些百姓也沒有反抗,更沒有任何的驚叫,他們的眼中只有恐懼。
“這些是甚麽人?”
宋筠萱展示那枚弩箭頭道:“你惹了天大的麻煩,這些可都是都水監的人!”
“都水監?就這麽個可有可無的衙門,有什麽好怕的?”
李崇道是知道都水監的,畢竟這個衙門打從漢代就有了,彼時叫做都水長丞,歸太常、少府和水衡都尉等管轄,到了西晉專門設置了都水台,掌管舟船和水運。
而隋唐時,都水台改成了都水監,掌河渠、津梁和堤堰等事務,他們負責的是江河交通的基礎設施建設和維護,漕運和通關等則由其他衙門來負責,是個很辛苦的衙門。
但這些都水監的人,哪來的權力搜查百姓私宅?
再說了,這樣的衙門,根本不會配備武裝力量,那這個帶著都水監的弩箭頭又是怎麽回事?
面對李崇道的疑問,宋筠萱並未多解釋,朝他吩咐道:“一會別多嘴!”
話音剛落,都水監的人已經來到了李記食鋪前頭,也沒有用力拍門,而是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地沉聲道:“都水監辦差,開門!”
宋筠萱深吸一口氣,不等李崇道動手,自己打開了小門。
“諸位辛苦了。”
宋筠萱第一次出示了自己的魚袋,尚宮是正五品女官,用的銀魚袋,平素裡是用不上的,甚至並不帶在身上,宋筠萱也是出宮才帶著。
那都水監的人雙眸微眯,而後叉手為禮道:“原來是宮裡的貴人,我等要搜查嫌犯,煩請通融。”
雖然說話極其客氣,但這已經不是語氣的問題,分明看到正五品的銀魚袋,而且還是宮中貴人,他們都沒有網開一面,可見這些都水監的人權柄有多大,或者說他們自視有多高。
宋筠萱眉頭一皺,正要讓開,李崇道在後面扯住了她的後腰束帶,這一扯,令得宋筠萱身子一緊,臉色頓時羞紅起來。
“裡頭有宮中的貴人在休息,你們若不怕擔責,就進去吧。”
宋筠萱讓開了半個身子,都水監的小頭領也為難起來。
此時又有幾個同伴走了過來,幾個人竊竊耳語了一番,也是猶豫不決,最後還是一個檔頭拿了主意。
“都水監職責所在,即便冒犯了貴人,也不能辜負陛下的信任,得罪了!”
“陛下的信任?”李崇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個字,但情急之下,他沒時間去深思,眼看著這些人要進來,李崇道咬了咬牙,沉聲呵斥道。
“就憑你們區區都水監,也敢對內學士無禮?識趣點就快滾蛋!”
宋筠萱:“???”
她整個人呆了三秒,而後殺人的心都有了!
拿出魚袋來已經是她最大的寬容,如果她搬出自己的身份,都水監的人還真就不敢進來。
但她今夜是私自出宮,見的又是傳聞中息王的私生子李崇道,在皇帝陛下沒有給這件事定論之前,誰來找李崇道都是有風險的。
更何況小菲菲來歷不明,又被都水監的人傷了,宋筠萱是一萬個不想摻和此事。
誰能想到關鍵時刻,李崇道這挨千刀的竟然用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強行將她宋筠萱推到前面來擋槍,這根本就是把她放在火上烤!
“內學士?您……您是宋……宋尚宮?”
都水監的人也有些緊張起來,他們比誰都清楚宋筠萱這位尚宮代表著什麽,那可是皇后陛下的親信。
事已至此,宋筠萱隻好硬著頭皮道:“是,我是宋筠萱,諸位今夜搜捕甚麽人?”
“這……事乾重大,恕吾等不能相告……”
宋筠萱點了點頭,萬分不情願也只能開口道:“宮中貴人在裡頭休息,並無不法之徒闖入,諸位還是過了吧。”
“這……恕我等無法從命……”
“為何執意至此?”宋筠萱面色不悅,都水監的頭領指了指街道的青石板道:“因為我等沿著痕跡追蹤而來,凶犯便躲在這一片,我等如何都不能放過哪怕一寸地方,這也是為了貴人的安全著想,畢竟這食鋪還不小……”
宋筠萱佯怒道:“所以,爾等連我宋筠萱也不信?”
都水監的頭領低頭行禮道:“恕我等得罪了!”
猛然抬頭,那頭領手一揮,身後的衙役就要往裡衝闖,宋筠萱也是心跳加速,李崇道正要使上最後的手段,卻突然聽到一聲呵斥。
“好膽!”
是喬洮陽!
喬二郎昂首闊步,負手而行,真真威風凜凜,奈何腳底下磕在青石板上,差點沒摔個踉蹌。
“咳咳,爾等都聾了還是怎地,宋尚宮說沒有,那就是沒有,還不快點滾!”
都水監的人紛紛轉頭,見得是喬洮陽,一個個臉色難看了起來。
喬洮陽雖然是李世民的外甥,可按理說應該是不夠看的,但也不知為何,這些都水監的人見了他,如同見了鬼一樣。
“喬……喬少卿怎麽來了……”
“別套近乎,趕緊滾蛋,否則老子把你都水監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便只是這麽一句話,都水監的人咬了咬牙,竟然走了,他們竟然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
“喬二郎威武啊!”李崇道驚喜萬分,忍不住讚了一句,喬洮陽白了李崇道一眼,但仍舊掩飾不住嘴角得意的笑容。
待得都水監的人走了之後,喬洮陽便要跨過門檻,李崇道趕緊用身子攔住:“貴人已經休息,喬二郎還是別進來了吧,您說是不是啊宋尚宮?”
未等宋筠萱回答,喬洮陽已經摸了摸鼻子:“你這屋裡血腥氣和藥味這麽重,能瞞得過誰?”
李崇道心頭咯噔一下,早聽喬洮陽自誇斷案如何如何了得,沒想到他還真有一隻狗鼻子!
“我能問問都水監是甚麽樣的衙門,他們又在搜捕什麽人麽?”
喬洮陽不屑地呵了一聲:“連都水監是什麽衙門都不知道,就敢窩藏凶犯?”
“窩藏凶犯?我沒有,我不是,別瞎說!”李崇道當即來了個否認三連。
但喬洮陽卻微眯雙眸,湊到李崇道的鼻尖處,冷冷道:“凶犯刺殺平西郡王慕容順,這可是要挑起一場戰爭的,你擔得起麽!”
“平西郡王慕容順?”李崇道飛快搜索著記憶,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因為平西郡王慕容順,那可是吐谷渾的趉故呂烏甘豆可汗!
正如喬洮陽所言,若果真是小菲菲刺殺了這位吐谷渾可汗,只怕真的要掀起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