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君買帶來的消息讓李崇道陷入了短暫的緊張,但也僅僅只是緊張罷了。
李崇道很快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考慮李世民做出這個決定的真正動機。
他李崇道不過是個市井平民,起碼在李孝恭沒有認回他之前,都只是平民。
既然是平民,讓李崇道跟著席君買去西北,就極其不合理。
再者,喬洮陽故意泄露消息給席君買,卻又幫李崇道掩蓋身份,這就值得玩味,需知喬洮陽代表的可是李世民的利益。
李崇道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匆匆離開了食鋪,便往國子監來了。
“大頭你這是要做甚?”席君買意識到不對勁,也跟著過來了。
李崇道也不回話,徑直入內,門童倒是想阻攔,有席君買開路,根本就攔不住。
李崇道很快就找到了駱賓王。
這位神童一臉愁苦,雖然進入了國子監,但國子監裡都是達官貴人子女,唯獨他出身寒門,加上又得了皇帝陛下的賞識,所以這幾日都受到一些排擠,與他想象中的讀書生活多少有些出入。
見得李崇道,駱賓王也很驚喜,兩人簡單交談,駱賓王也沒有隱瞞自己的苦日子,畢竟李崇道與他年齡相仿,而且李崇道還是他的貴人,駱賓王受了委屈,自然想著向李崇道傾訴。
“李兄今日如何有空來探我?不如小弟帶你四處走走看看?”
李崇道也不囉嗦:“我對國子監沒興趣,今天過來純粹是為了看你,看來受了不少委屈啊……”
駱賓王搖頭苦笑,而後正色道:“若非兄長,駱賓王還在紇乾承基府裡當門客,何時才能有個正經出身?雖然國子監裡頭諸多人情世故,我也確實有些應接不暇,但總比寄人籬下要好的。”
李崇道板起臉來:“觀光,人不可狂妄自大,但也不能妄自菲薄,我送你來國子監,本意是讓你朝為讀書郎,暮登天子堂,可不是讓你來當受氣包的!”
李崇道心說,駱賓王啊駱賓王,你可是指著武則天的鼻子跳腳大罵的“唐初大噴子”,關鍵時刻又豈能認慫保平安!
駱賓王聽得此言,也是熱血沸騰,目光灼灼道:“是,兄長一語點醒夢中人,觀光我本想著息事寧人,厚積而薄發,待得往後用實力讓他們閉嘴,但此時看來,是我想岔了。”
“正是如此!”李崇道本以為要花費很多口舌,沒想到駱賓王骨子裡果真是個憤青,三言兩句就激起了他的鬥志來。
“人呐,一步錯步步錯,文學如此,當官如此,做人如此,讀書也當如此,一旦慫了,欺負你的人就會蹬鼻子上臉,陷入惡性循環,誰都看你不起,試問還如何出頭?”
駱賓王表示非常認同,點頭道:“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往後我駱賓王不會再退縮半步!”
李崇道卻搖頭道:“不不不,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都是騙鬼的話,千萬別留隔夜仇,咱們這就打回去!”
“現……現在?”
“對,就是現在!”
“可是……可是他們要麽背地議論,要麽一群人指指點點,亦或者輪番揶揄嘲諷,我該從哪個開始?”
李崇道想了想,哼了一聲:“不用,一塊兒罵就完事了!為兄今日就幫你出口惡氣!去拿筆墨!”
駱賓王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去拿了筆墨,席君買卻看不懂:“大頭,你這是想做甚?”
李崇道故作神秘道:“我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下棋?”席君買一頭霧水,李崇道卻呵呵笑道:“是極,一盤能讓我繼續逍遙長安的棋啊……”
駱賓王很快取來了筆墨,李崇道卻不拿筆,只是將墨全都倒入了洗筆缸裡頭,將袖子往裡頭泡了泡,便在國子監的崇屏上大書特書。
“這……兄長,會不會太放肆了些……”駱賓王見得此狀,也有些怕了,因為國子監的崇屏可是門面,一直留著白牆,也算虛左以待,等著大唐某天能出現一位驚才絕豔的大鴻儒,在上面留下足以名垂千史的詩文。
然而這一切,都讓李崇道給毀了!
但見他飛龍舞鳳,唰唰唰便寫了一首詩,幾乎塗滿了整個照壁!
“大頭,你厲害的!”席君買當即豎起了大拇指,駱賓王卻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李崇道有著驚為天人的詩才,國子監如今懸掛的勸學牌匾,正是李崇道的手筆。
但萬萬沒想到,李崇道為了給他出氣,今日卻寫出了這麽一首詩來。
“有人破壞了崇屏,快去通稟祭酒,快!”
駱賓王本就是個受排擠的,他們又未見過李崇道,見得李崇道市井裝束,席君買又是武人打扮,進來尋了駱賓王交談,大多是看不起的。
沒想到這三人竟是膽大包天,在崇屏照壁上潑墨,那可是留給國子監未來鴻儒的!
“瘋了,簡直就是瘋子!”
“駱賓王,你到底幹了些甚麽呀!”
“這兩個又是甚麽人,簡直就是作踐啊!”
“完了……這崇屏可以重修,但我國子監斯文掃地,顏面哪裡還修得回來!”
面對漸漸聚攏起來的這些士子,群情激憤,恨不得撲上來生撕了他的國子監學生,李崇道卻是半點不怯,昂首挺立在原地。
甚至開口大罵道:“爾等還有臉唧唧歪歪,爾等欺負霸凌同學之時,可曾想過斯文掃地!”
“一個兩個都是斯文敗類,快閉上你們的臭嘴吧!”
李崇道非但毀了照壁,竟還敢口出狂言,主動叫罵起來,這些個士子哪裡還能忍受。
越來越多的監生從裡頭湧出來,有人簇擁著一個六十幾歲的老兒,那老頭子幾乎被架在了半空中,飛快地趕到了前面來。
“國子監祭酒!”駱賓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這老兒是哪個?”李崇道問了一句,駱賓王如實相告道:“國子祭酒孔穎達,本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官居散騎常侍,修訂五禮,編撰隋書,乃是孔聖人的第三十一世孫!”
孔穎達顫巍巍走到照壁前,微眯雙眸,看了許久,臉皮抽搐,而後冷笑三聲:“好,好,很好啊!”
話未落地,一口老痰卡在喉嚨裡,雙眼發直,竟被氣暈了過去!
“快快快!去宮裡召禦醫!”
“把這狗奴圍住,莫讓他跑了,通報到宮裡!”
席君買雖然護著李崇道,但見得這陣仗,也是眉頭緊皺:“大頭,這次真要頭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