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洮陽身為大理寺少卿，又不是那種屍位素餐的人，平日裡就喜歡處理一些棘手案子，所以與各部的關系都不錯。

  再加上他張揚跋扈的性格，尋常官吏也不敢招惹他，李崇道得以順利進入吏部衙署。

  書吏們很快行動起來，忙得是焦頭爛額，雖然大唐朝建立至此只有十來年，但官吏實在太多太多，名冊文書可謂汗牛充塞。

  李崇道和喬洮陽也不閑著，參與到了查找的范圍，但誠如早先所想，隻憑著一個名字，實在太難了。

  “這麽查下去沒有十天半月估摸著是找不到，這趙希聲精通政務，又能成為太子殿下的座上賓，原本官職該是不低，不如找個熟悉官場的人問問……”

  李崇道的提議合情合理，但喬洮陽卻白了他一眼：“最熟悉官場的莫過於吏部尚書高士廉，但此公可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更不是誰都見得著的……”

  “不至於不至於，就這麽點事兒，哪裡用得著勞煩尚書，找個侍郎問問就行。”

  李崇道心裡也清楚，喬洮陽都說難見一面，那必然是真的難，但侍郎這種副官應該是不難的。

  “隨便找個侍郎？禮部侍郎正四品上的官職，跟我這個少卿同級，但人家捏著銓選官員的大權，尋常人能說見就見？”喬洮陽也被這些案牘搞得煩了，對著李崇道直翻白眼。

  李崇道“挑釁”說：“所以你承認自己是個尋常人？”

  “跟我來！”喬洮陽明知道是激將法，但就是受不了李崇道對他的揶揄，也無二話便將李崇道帶到了後堂來。

  書吏通報進去之後，遲遲不見出來，喬洮陽也氣了，一腳便踹開了簽押房的門。

  那主官本以為喬洮陽吃了閉門羹會知情識趣地離開，誰想到他竟大膽到破門而入。

  李崇道暗自朝喬洮陽豎起大拇指：“牛啤！”

  喬洮陽與他往來這麽久，早已熟悉了李崇道的用詞，應該知道這兩個字的涵義，當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狐狸。”

  主官也被破門而入的喬洮陽嚇了一跳，尷尬道：“最近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喬少卿原諒則個。”

  “行了，誰不知道你楊纂最會做官，你怕我給吏部尋麻煩，就不怕我給你楊纂尋麻煩？”

  看來喬洮陽已經成了各個衙門都頭疼的事兒精了。

  楊纂訕訕一笑：“喬少卿今日又是為了何事？”

  “人都說你楊纂做了十來年的官，最懂官場，從前朝一個小小的司法佐做到如今的吏部侍郎，直上青雲都不能形容你的速度，今日喬某人就來考考你。”

  李崇道恍然大悟，雖然同為四品官，而且吏部比其他部門都重要，但這楊纂是前朝的官，也難怪要看人臉色了。

  喬洮陽這語氣已經不是張揚的事，這是赤裸裸的壓製，但凡有三分火氣，那都是忍受不了的，可楊纂竟是唾面自乾。

  “喬少卿且說來聽聽。”

  喬洮陽也不囉嗦：“楊侍郎可聽說過趙希聲這麽個人？”

  “趙希聲？”

  楊纂摸了摸胡子，沉思了片刻，又往後頭的書架上抽出幾本案牘來翻看，而後面色凝重了起來。

  “本朝並無趙希聲這麽一位官員。”

  “沒有？”

  “沒有。”

  楊纂的神色變化雖然微妙，但李崇道還是捕捉到了。

  這就是跟喬洮陽一起辦案的好處，喬洮陽在前面衝鋒陷陣，李崇道正好能躲在他身後觀察“敵情”。

  “楊侍郎，這趙希聲可能是個化名，或者別名，楊侍郎再想想？”

  彼時的人喜歡取名，除了名和字，還有號，別名，等等，反正花樣是挺多的。

  “這位是？”楊纂看了看李崇道，後者也不等喬洮陽介紹：“某乃朝散郎李崇道。”

  “李崇道？”楊纂眼睛一轉，腦子飛速尋思，頓時拍了拍額頭：“原來是河間郡王家的公子，失敬了。”

  不愧是朝堂老狐狸，做官小能手，可見楊纂時刻關注著官場的最新動向，否則不會知道李崇道這麽個小小的朝散郎。

  “李朝散這麽一提醒，本官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楊纂不愧是官場老油子，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喬洮陽甚至沒有半點被得罪的感覺，但事實就是你喬洮陽來問，便沒有這麽個人，而換了李崇道來問，就又有了。

  “請楊侍郎指點迷津。”李崇道也不托大。

  楊纂想了想，轉身在書架上搜索了一陣，又走回案牘室，許久才捧著一部蒙塵的名冊，嘭一聲重重放在了書案上。

  “這個趙希聲應該是個別名，除了私交密友，尋常人很少知道別個的別名，本官也是得了李朝散的提醒，這才突然想起來……”

  喬洮陽不是笨蛋，他是聽得出來的，這楊纂是看在李孝恭的面子上，給李崇道行了方便。

  “奉承話還是別說了。”

  楊纂呵呵一笑，不以為意，翻開案牘，點了點說：“二位要找的趙希聲，本名應該叫趙德言。”

  “趙德言？”喬洮陽也在搜索記憶，但一時間竟沒半點頭緒：“我怎麽沒聽說過？”

  楊纂笑著說：“這趙德言早幾年已經被除職，喬少卿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被除官了？”

  大唐朝對官員可是非常優待的，尤其是李世民登基之後，為了籠絡人心，對官員的封賞更是毫不吝嗇，怎麽會有人混到被除官？

  “隱太子的人？”李崇道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楊纂不由豎起大拇指：“李朝散果真是聰慧過人！”

  對李崇道的每一句彩虹屁，都要刮下喬洮陽三分面子，楊纂也不給喬洮陽發飆的機會，當即解釋道。

  “這趙德言原本追隨李密襲取黎陽倉，而後又跟隨李神通攻打宇文化及，也算是頗有智勇的將領。”

  “當時河南山東發大水，餓殍遍地，隋煬帝下詔開了黎陽倉賑災，然而下邊的官吏卻陽奉陰違，以致於災民每日數萬人餓死，萊國公李世績彼時還在李密麾下，便請纓率領了五千人去打黎陽倉。”

  “當時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以及洹水賊帥張升等等，都加入到了攻打黎陽倉的大軍之中，其中就包括這個趙德言，彼時人稱清河賊帥。”

  原來是盜賊出身，也難怪慣會藏頭露尾了。

  楊纂對此如數家珍，官場小能手的名號果然不是蓋的，有了此人，想找到這個趙德言該是不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