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館？那算了，我們還是繼續看看。”慕南道，眼眸落在草叢小徑深處的灰色房梁，“夏天亮度長，離黃昏還有好一段時間，我抓緊時間查一下情況，如果這是人為的惡作劇，一定會留下證據。”

  “證據？靠，你當這是電視劇查案呢？早知道我就帶上家裡的保鏢來。我家保鏢以一打十，個個都是退役老兵”路晗同樣看見草叢深處的房梁，那是陳舊的倉庫，在燦爛陽光下依然有種由內而外的森森寒意，光看著就不寒而栗。

  慕南懶得理會這小子的嘮叨，凝眸，借著極好的視力看周圍環境。

  西區倉庫在樹林裡，周圍都是高大茂密的榕樹榆樹，遠遠望去活似一個樹窩裡的鳥蛋。一條被草葉覆蓋的寬闊大路通往這裡，再綿延到蒼翠沿海山脈。

  “為什麽倉庫要修築在樹林裡，就不能找個寬闊點的平地？”慕南側頭，問扭著自己胳膊不放的少年。

  “當初我媽找的建築師是個印象派大師，他為了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專門把倉庫修在大樹林裡。如果不是我媽拉上理事長的名譽來阻止，這位印象派大師還打算把倉庫修在樹上呢。”路晗小心翼翼答，沒注意到慕南腦門上滾下一串黑線。

  果然，貴族上流社會的審美，如此清新脫俗。

  走到倉庫門邊，慕南這才感慨，這位印象派大師果然是大師，整個倉庫被他修築設計地想阿波羅神廟，四四方方，配上地中海式的白色大石柱。

  不像是個倉庫，倒像是個求佛的地兒。

  大門足足長達十米，一棵高大的榕樹栽種在邊上，一枝榕樹枝斜斜耷拉在門上。慕南四下望了望，很快找到那個最先發現無臉鬼的監控器，距離大門約莫二十米，就在榕樹的那頭規規矩矩守著。

  “你在門口守著，我進去看看。如果遇到什麽事，直接尖叫，我會及時過來救你。”慕南高深莫測看了眼路晗，這小哥俊臉慘白，瑟瑟縮縮地好像受驚的小貓。

  路晗這時候哪裡有啥貴公子的尊嚴，平日裡討厭慕南討厭地緊，現在人家是唯一的稻草，就是死也不肯和慕南分開。

  無奈地，慕南隻得擺出教育小朋友的表情，諄諄教導：“那隻可怕的無臉鬼可能在裡面，我不好帶你跑。你在外面，還能跑得快點，你想想啊，是不？”

  路晗認真地想了會兒，這才松開自己倆爪子，瑟瑟鎖在門邊兒，“兄弟，你可得快點，半小時不出來我就走，讓你一個人和鬼當朋友。”

  慕南隨意點頭，推開大門，老鼠似鑽了進去。

  倉庫是個巨大的空心建築，有著阿波羅神廟的外貌，一顆複雜紊亂的心臟。慕南眨巴眼睛，開了倉庫上空所有的燈，劈裡啪啦一陣光亮，璀璨白光下是擺放整整齊齊的昂貴器材。一摞一摞高大無比，隻頂天花板。

  舉目望去，黑壓一片，慕南擦擦嘴角，目測這些設備的市值至少有十幾個億。她一邊唏噓著，打算哪天帶一批平民來洗劫一番，省的擱在這裡浪費空間。

  小心翼翼地踩著地板，本來想看看地上是否有灰塵，結果赫然發現光潔地板全是無塵自潔地板，甭說是灰塵，就連蒼蠅屍體都沒有。閉著眼睛感受了下，居然還有通風的空調設備，一年四季保持恆溫。

  慕南這下迷惑了，按照傳統偵破思維，從灰塵、腳印入手，可這裡乾乾淨淨地，直接把她所有的思路打斷。

  無奈繼續往裡面走，眼尖四處瞄，直到終於在前面地板上發現了某團黑色的東西。慕南眼睛一亮，興衝衝的跑了過去，蹲下身子準備瞅瞅是什麽可愛的黑毛小動物.
  一團黑色頭髮。

  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仿佛是淡淡的血腥沾染。

  全黑，純天然無汙染、發質烏黑油亮的極好頭髮。

  慕南蹲著身子默了一會兒，心涼涼地，渾身汗毛倒豎。

  她默默站起來，抬頭望高高的器材設備上望去，那裡日光燈的白光刺眼，勾勒出器材平整的輪廓，有根細細的發絲異樣刺眼。慕南飛也似地低下頭，腳步一轉，飛也似往大門外走，走著走著腳步加快，最後直接變成了狂奔。

  天啦擼！
  這頭髮是人的頭髮啊！
  這高科技地板定時清潔地面的垃圾，那說明什麽？說明這團頭髮是掉下來不久的！那說明，那隻無臉的怪物就在這裡，用看不見的眼珠子在瞪著她！
  就算不是鬼，敢無緣無故藏在這破地方，指不定是什麽變異的危險生物！

  不知是不是慕南的錯覺，她仿佛聽到重物落地的連續聲音，好似野獸匍匐在地上的腳蹼，沉悶又快速。

  衝到門口，那邊路晗看見慕南出來，忙不迭起身：“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看見鬼了？”

  慕南猛然回頭看，走廊空蕩蕩的，器材安安靜靜擺放著，什麽頭髮、血腥味都沒了，仿佛剛才只是錯覺。

  手扶著因為劇烈運動而疼痛的小腹，心裡暗罵痛經的可惡，在路晗面前不好表露出來，隻得乾咳兩聲。

  “沒事，裡面沒問題。怎們趕緊回去，顧煜澤估計在等著。”慕南微喘氣兒，腦海裡的那根筋還沒有板回來，一邊恨恨罵自己沒出息，一驚一乍來著。

  她瞄了眼叢林外的天色，斜斜的夕陽已經落在天邊，金燦燦昏黃的陽光落在這裡異樣漂亮。

  路晗巴不得離開，攥著慕南的胳膊就往外走。兩人順著原路返回，傍晚的叢林陰森森冷氣十足，路晗為了排擠腦子裡的害怕，故意四處找話題：“那啥，你剛才在裡面是不是看到東西了？甭騙我，我眼睛尖著呢。”

  “裡面很正常，只有團黑色的人類頭髮。可能那所謂的無臉鬼住在半空中唄。”慕南心有余悸，腦海裡仿佛還有沉重的腳蹼聲，那感覺隨著時間越來越強烈，根本不像是錯覺。

  “頭髮？昨晚上我看到的就是頭髮，還有黑黢黢的身子，走起路來飛快和飄一樣~”路晗圓眼睛一瞪，張牙舞爪揮這手，忍不住拔高聲音。

  這時候，碧綠草叢草葉瑟瑟晃動，樹葉颯颯作響。

  一種奇怪的嗚咽聲刺透耳膜，慕南和路晗幾乎是同時回頭，赫然看見昏暗的角落叢裡飄出黑發無臉的奇怪生物！夕陽西下，樹影密密，陰沉詭譎。

  黑發飄搖，一張清晰無臉的面孔陰沉恐怖，草葉擋住了下半身，但那種詭譎的速度幾乎不像是人類能擁有的。

  慕南瞬間想到《千與千尋》裡的那隻無臉男，腦子轟然爆炸。超出人類的速度，幾乎是飄的移動，無臉的臉孔，駭人的黑發，一身詭異濃重的黑.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鬼
  朝她撲來。

  腳步像是灌了鉛似，她唯一的弱點終於暴露出來，怕鬼啊，她是真的怕。渾身上下都僵硬了，腦海一片空白。

  至於接下來，千鈞一發的時刻，巡查組的保安特警是如何趕走那陰森的無臉鬼，她不知道。

  路晗小哥是怎樣用了吃奶的勁兒，把僵硬的自己給拖回來的，她不知道。

  顧煜澤是怎樣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她不知道。

  青空宅的夜色是怎樣黑下來的，她是如何往嘴裡塞了米飯啃雞腿，回到自己窩裡睡覺的，她不知道。

  ————

  游泳池，水花波動，人影如魚從池水裡竄出來，半空中甩過清亮誘人的水珠。

  一條白毛巾飛了過來，被顧煜澤大手穩穩接住，擦掉上半身濕漉漉的水漬。他信步走到泳池邊沿的躺椅上，坐下，眸光熹微落在粼粼泳池水上。

  將近黃昏，不知慕南那邊如何？一想到慕南難得的退縮模樣，仿佛一隻退縮了爪牙的小狐狸，澀生生地像個小姑娘似，顧煜澤便忍俊不禁。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普通人，他們畏懼所有的事，所以不懼所有事。另一種人，他不怕任何事，所以一件小事就會讓他恐懼。”林輕羽半躺在涼椅上，臉上蓋了本《呼嘯山莊》，修長身形在長長白毛巾下展露無遺。

  顧煜澤收回惡作劇的笑容，側頭望了眼自己的朋友，挑眉：“什麽意思？”

  “慕南屬於後一種人，正因為她什麽都不怕，所以唯一讓她怕的事務，會讓其死無葬身之地。”林輕羽幽幽掀開臉上的書，檀眸深深，“澤，當心自食惡果。”

  慕南不同於其他常人，這小子的膽子就是石頭做的刀槍不入水火不懼。但每個人都有心理的弱點，慕南怕鬼這間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如果哪天被刺激過頭了，估計不是癡呆就是傻帽。

  林輕羽這局外人看得清楚，慕南這回沒準被嚇傻。

  顧煜澤的眼眸深沉晦暗，手指頭無意攥緊擦頭髮的毛巾，腦海亮光一閃，瞬間明白了林輕羽的意思。但他尚且不確定，慕南連他都敢惹，還會怕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不信，那小奴隸膽子厚實，最多在心驚膽戰一次長些教訓。”顧煜澤緩緩擦著栗色短發，一滴清亮的水漬順著手指頭蜿蜒深入胳膊。

  泳池門口滴滴答答的腳步聲，路晗清朗富含少年特色的嗓音冒出來：“澤，出事兒了，出大事了！慕南這小子成了癡呆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