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天色下，從門口徐徐走來兩道人影，確切的說是路晗拽著“呆滯”的慕南在行進。這與之前的情況判若兩人，之前是生機勃勃的慕南拖著猶猶豫豫的路晗到處走，現在完全反了過來。

  顧煜澤俊臉一寒，大步跨了過去，在慕南面前頓了下來。低頭細看少年，眉目依然清雋、修長玉立，唯獨一雙眼睛呆呆滯滯毫無焦距。光潔額頭還尚存幾點緋紅，薄汗順著臉部輪廓往下劃。

  哪裡有平常腹黑狡詐的小狐狸模樣，眼前分明就是個癡呆病患者。

  顧煜澤心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各種複雜情緒統統湧上心頭，心緒一片複雜，幾乎找不到方向。

  “這個不能怨我呀，我還以為慕南不怕鬼，結果那怪物鑽出來，慕南當時就瑟瑟發抖渾身僵硬，如果不是我扶著早就口吐白沫翹辮子。”路晗悻悻撓著腦袋，“沒想到，慕南這種聖鬥士都有怕的東西。”

  顧煜澤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

  拿出手機，在號碼簿上猶豫了兩秒。修長指尖掠過【校醫院-江城】的號碼，撥通另一個號碼。十分鍾後，直升機從天而降，顧家年過半百的家庭醫生校醫匆匆趕來。

  家庭醫生先是掀掀慕南的眼皮，檢查瞳孔情況，量血壓測體溫，最後得出了個結論：“少爺，這位小哥受到強烈刺激，暫時出現呆滯情況。回去休息一會，安安穩穩睡一覺能好。如果後期產生心理疾病，可以再考慮其他治療。”

  “心理疾病？慕南就因為怕鬼就產生了心理疾病？她膽子比地球還大，臉皮比城牆還厚，居然因為個鬼就廢了，這也忒怪了！”路晗忍不住驚叫。

  家庭醫生無奈聳肩：“這是人類的通病。再勇敢的人也有弱點，而這弱點一旦受到強烈外界刺激，往往產生致命的不良影響。”

  林輕羽淡笑搖頭，澤這一次似乎做過了頭，可憐慕南這少年平白無辜遭受了滅頂之災。

  顧煜澤抿唇，余光瞥見慕南呆滯地坐在長椅上，可憐地像隻小木偶。這小子不會就這麽傻了？
  惡魔的心頭不由浮起幾點愧疚，連帶語氣都有些不耐煩，問家庭醫生：“給你一個晚上，制定完好的治理療程。如果慕南癡呆了，你也給本少滾蛋！”

  家庭醫生瑟縮一下，忙不迭點頭，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隨即裹上白大衣慌張離開，直升機轟隆隆飛過體育館，留下灰暗的影子。

  路晗眨巴萌萌的小眼睛，心有余悸地看著顧煜澤，嘟囔道：“澤，如果慕南真成了白癡，你要不要考慮送一筆賠償金把她解雇了？”

  不等顧煜澤回答，處於呆滯狀態的慕南幽幽機械似抬起頭，一字一句認真說：“你-才-白-癡。”

  路晗：.
  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唯獨眼睛還處於呆萌狀態，顧煜澤瞄了眼慕南，總算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一次的驚嚇，也沒把這小子徹底弄殘廢。

  最後，還是顧大少爺親自開車，把慕南給帶回了青空宅。

  晚餐時候，張媽敏銳地發現了慕南的異樣，少年眼神空洞，呆呆地仿佛行屍走肉，她心知又是自家少爺搗鬼，無奈歎息。

  餐桌上，她忍不住又嘮叨了幾句，勸顧煜澤對慕南好點，在這麽折騰下去，就是個鐵人也得成廢鐵。

  最後，“癡呆”的慕南被帶回了房間，窗外已經是月色森寒。

  慕南縮在被窩裡緩了許久，總算把自己從呆滯狀態恢復了回來。結果腦子一清新，白天的記憶如洪水濤濤往她腦子裡鑽。

  房間裡的燈大亮著，慕南翻來覆去在床上烙餅，一閉眼就是那隻無臉黑發的惡鬼，齜牙咧嘴朝她撲來。小身板一寒，頓時看什麽都詭異萬分。

  慕小南童鞋開始開啟了無敵想象模式：

  為什麽這燈這麽亮，裡面會不會有鬼？

  為什麽總覺得背後有奇怪的東西，翻了個面，那邊背面又奇怪了？

  床板下似乎有什麽在響，臥槽不會是無臉鬼？

  窗簾怎麽在動，哎喲難不成無臉鬼找來了？

  人是怎麽死的呢？被自己給嚇死的，現在的慕南就是這種狀態。平日裡的瀟灑狂妄統統拋到爪哇國去旅遊，現在她就是個被嚇壞了的小姑娘，眼瞅著就要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給嚇死了.
  慕南從櫃子裡摸出一瓶顧煜澤以前“恩賜”的紅酒，撬開木塞直接嘰裡咕嚕往嘴裡灌，聽說酒能壯膽，要不喝點酒壯壯膽？
  甘醇昂貴的絕版紅酒，被慕南一股腦兒當白開水喝了個底朝天兒。結果天真的慕南軟綿綿倒回床上，發現腦子越來越清新，無臉鬼可怖的場景沒完沒了在眼前晃．．．

  有些人，不嚇則已，一嚇驚人，比如慕南。

  半夜，顧煜澤同樣睡不著覺，一閉眼就是慕南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回真的過了，如果這小子以後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再也看不到少年活潑肆意、瀟灑狡黠的樣子，再也聽不到喋喋不休、層出不窮的尖酸諷刺顧煜澤心頭有點惋惜。

  正惋惜著，門響了響，有人在敲門。

  顧煜澤起身，打開門，一股淡淡的酒香，門前是的少年抱著個軟綿綿的枕頭、臉頰緋紅，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兩人的對話很簡單粗暴，很簡短有內涵，非常符合半夜三更孤男寡“男”的交流模式。

  顧煜澤：“.你來做什麽？”

  慕南抱緊手裡的枕頭，猶猶豫豫開口：“張媽的房間太遠，我不敢去——就來找你。”

  “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喝光了，想壯膽，結果膽子萎縮了．．．”

  顧煜澤居高臨下，目光睥睨掃過她單薄的身影，饒有興致歪頭問：“你想怎樣？”

  慕南默了一會兒，垂下頭，僅僅說了兩個字：“我怕。”

  換做平日正常狀態，顧煜澤聽到慕南說出這倆字，首先反應是驚喜—你這天不怕地不怕也會怯弱？簡直天方夜譚，堪比世界十大奇聞之首；其次反應是，這小子又再耍什麽花招，滿臉寫著算計。

  可現在，【我怕】這兩字軟軟地從少年乾澀的唇角吐出，夾雜馥鬱的紅酒香味，軟軟地如羽毛拂過顧煜澤鋼鐵鑄造的心牆，心牆有垮塌的痕跡。

  然後，顧煜澤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這隻小奴隸進來了。

  慕南的目標很明確，哪裡有顧煜澤，哪裡就有她。人在處於恐懼心理的時候，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是她追隨的目標，是她依靠的港灣。

  於是，顧煜澤去上了個廁所，慕南乖乖跟著進去了；顧煜澤去廳裡倒水喝，慕南乖乖跟上去了；顧煜澤換上睡衣，慕南乖乖在邊上看著他換衣服；顧煜澤去了床上，慕南甩了拖鞋就要往床上爬.
  顧煜澤驀地起身，爬上床的慕南拖了下來：“本少習慣一個人睡，衣櫃裡有被子，自己打地鋪。”

  慕南轉了個頭，看向不遠處華麗奢侈的衣帽間，又幽幽地把腦袋轉回來：“我怕，如果衣櫃裡有鬼呢————”

  顧煜澤無語之際，他發現無論是正常的慕南，還是不正常的慕南，都有將他逼瘋的本事！罷了，看在慕南喝酒壯膽腦子不正常的份兒上，他勉強幫這小奴隸一次！
  他從衣帽間取來被子，往床邊的附帶軟塌上一扔，將呆呆的慕南強行塞了進去：“就睡在這裡，安分點，聽到沒有！”

  慕南縮在被子裡，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顧煜澤冷冰冰的臉，呆呆地點點頭，再小小打了個酒氣的嗝。

  顧煜澤這才回到床上，薄被一掀，關燈，閉眼，準備睡覺。

  “少爺，別關燈，不然無臉鬼來了怎麽辦？”慕南將半個腦袋藏在被子裡，澀生生哀求。

  床上的人動了動，被子不耐煩掀開，大燈一開，臥室一片雪亮，連慕南簌簌眨巴的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楚。

  慕南心裡也挺過意不去，現在也睡不著，乾脆開口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小時候啥都不怕，我爸為了找出我的弱點，把我扔到百米高的玻璃橋上過、把我帶到海裡往鯊魚群衝、還待我去殺豬場看殺豬、靶訓場看槍擊.我什麽都經過來了，我老爸很欣慰，覺得我是個當兵的好苗子。誰知一個偶然，我被小春兒裝扮的鬼嚇了個半死，我爸頓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顧煜澤睡意襲上心頭，本想從抽屜裡取出膠布封了慕南的嘴，聽到慕南說道怕鬼一事，來了幾分興致，沉默聽著少年絮絮叨叨的講述。

  “我爸是退役的特種隊長，孩子怕鬼這種事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於是他當夜就把我一個人扔到墳地裡過夜，結果第二天來看，發現我根本沒事兒。我其實只怕有型的真鬼，墳地裡空蕩蕩的啥東西都沒有，人死了就是沒有殺傷力的物件兒，我當然不怕。我老爸意識到這點後，親自扮成鬼來嚇我，想讓我客服恐懼。開始我被嚇得半死，後來知道是惡作劇，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