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村是位於祁衡山上的一片茂密荒涼的原始林區,祁衡山由晉國的西北貫穿晉國北域疆土直至北齊的盡頭,山脈形如巨龍長身而臥,蜿蜒而高聳。
山中村正位於祁衡山中段南側一處黑眼漩渦之中,橢圓形狀的山谷之中林色漸綠植物分布奇特,特殊的山間氣候生長著的植物層次分明周旋分布,若能在遠處上空觀其全景像極了一顆眸心濃綠深邃的眸子,如同臥龍之眼。
在這樣的一處特殊的地方不知什麽時候住進來一小撮人,在這裡安家建舍,已經繁衍了幾代人。
穿著迥異的女子正是這村中族人之一雲姑,也是曹大娘的丈夫魏禹後來入贅的妻子。
三人入院時,魏禹正在家中翻閱幾本書籍。
參加幾次科考都未曾獲取過名次的魏禹在這山中村變成了最有文化的文人先生,還在自家置辦了個小學堂,不過為數不多的十幾戶人家思想也並不開放,只有三五個六七歲大的孩子會偶爾過來跟他學學字,念一念文章,家裡象征性的會給魏禹送去一些吃的用的作為報答。
魏禹這個人一生鬱鬱不得志,性格又維諾是從,來到這個似是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裡發揮著自己的余熱,他精神上也過得很滿足,只是物質上確實拮據了一些。
當年他掉落懸崖,懸在懸崖嵌出來的崖壁上,醒來時抱著懷裡哭個不停的小女兒,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來,焦急萬分。那時隻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說得就是自己,若沒有懷裡的小女兒,他真想縱身跳下去。太陽毫不心軟的帶著毒辣的陽光升起,看著懷裡越來越安靜的女兒,他只能滿腹哀歎那幾句酸詞苦句。他們父女二人暴露在崖壁上曬得暈頭轉向,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一個眩暈,一頭栽下去。就在他頸柱堅持不住,已經傾斜的那一刻,懸崖上方扔下來一根救命的繩子。
救下他們的也是一對父女,老父年邁,女兒身穿紫色圖文花衣,滿頭汗珠吃力的將他拽了上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父女二人聽了他的遭遇,同情之余對他提出了一個令人怎舌的要求,讓他入贅雲家,深居山中村。
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剛剛喪偶的男人……作為一個剛剛喪偶、懷裡還抱著個孩子的男人,上來就被一對父女逼婚,對方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試問有這樣的命運有誰會去拒絕?
等他來到了山中村,魏禹才明白這對父女倆為何會對他提出如此要求。原來,這山中村裡的十幾戶人家已經不知居住在這裡幾代人了,村中女子皆姓雲,且丈夫都是在外面入贅而來的外地人。這裡的女子到達了一定的年齡就會跟雲姑一樣穿上奇怪的服裝,等待願意入贅雲家的男子。雖然對於魏禹來說入贅雲家即是報恩又是一樁美事,不過對於山中村裡的姑娘而言,有人願意入贅那便也是一件稀罕事,好人家的男子,罕有人會願意遷至深遠山中,不願入贅換姓將自己的孩子隨著他人姓。
這麽多年,魏禹隻當山中村是一個偏遠罕見的民族,早已經適應了這裡安逸的生活環境。
剛過來時他見著村中人都靠打獵為生,自己卻是個拿不起刀箭的文人,便用自己懷中曹大娘留下的百十兩銀子在山下買了塊地,但自己和妻子又都不懂得如何耕種,便租給了山下的農民,近些年不是蟲災就是水澇,收成並不樂觀,每年也只能收上來夠一家人吃飽飯的糧食。日子過得雖然緊吧,倒也帶大了家裡的兩個女兒,大女兒是與自己姓的魏可馨,還有一個小女兒是與雲姑生的雲寶。
還不滿十歲的雲寶臉上還帶著孩子的稚氣,躬身在魏禹的身後,跟著父親一起學認字。
曹大娘一眼便認出了這個自家男人,激動的跑過去抱著男人,將頭埋在他的肩上,痛哭著說道:“你這個老頭子,讓我好找啊!這麽多年,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魏禹拿在手裡的書卷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兩眼放直,驚得目瞪口呆。懷裡抱著自己的熟悉人不正是自己當年掉崖的發妻麽!
不等魏禹將她拉起,身後的小姑娘拿著一卷書,用力的拍了兩下曹大娘的胳膊,小小的聲音清脆,厲害道:“你是誰家的女子,怎麽這麽沒有禮貌,抱著我爹爹做什麽?”
曹大娘一聽方注意到身邊的小姑娘,小姑娘樣子還不到十歲,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女兒。放開身前的魏禹,擦淨了雙眼前模糊的淚水,問道:“魏禹,這個小姑娘是誰啊?咱們的可馨呢?”
身後與曹苒並肩站著的雲姑隻疑惑了片刻便將眼前來人看明白了,這分明是個認夫現場啊,可那個男人現在早已是自己的丈夫了,怎麽還能容忍他與前妻這樣親近。上前揪著自己家男人的耳朵,將魏禹揪得被迫站起身,離得曹大娘幾步遠,才肯放下手來,質問道:“當年你入我雲家的時候,不是說你妻子墜崖死了麽?那這個女人是誰?”
魏禹被雲姑最後喊出來的那一嗓子,嚇得一個顫栗,臉色瞬間煞白。怯怯的回頭瞧了一眼楚峰,楚峰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不做聲。魏禹又將目光轉向面孔生疏的曹苒,曹苒回以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我說的是她!你看那兩個人做什麽?”雲姑更加生氣了,指著站在桌案前的曹大娘,對魏禹喊道。
曹大娘表情僵凝的臉望著魏禹,她也想聽一聽他會如何說。
魏禹臉色尷尬,仍保持和氣的對雲姑說道:“雲妹你平時不是這樣大呼小叫的,讀書之人,要斯文一些……”
他看向曹大娘,眼角帶著歲月劃過的褶皺,淡淡的看著她,“當年我以為你墜崖身亡,沒想到你竟然也還活著,我很為你高興!可如今我已另娶她人,你我之間的夫妻情分早已經盡了……就各自安好吧。”
曹大娘很快反應過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別十幾年,他早已有了另一個家庭,自己唐突的出現確實會讓他難堪。她也並不怪他,止住了自己的一雙淚眼,強在臉上擠出來一絲笑意,“你們放心,我不會破壞你現在的家庭,我隻想來看我的女兒,馨兒在哪?她還好麽?”
雲姑臉色漸緩,魏禹也跟著舒了一口氣,一旁看著的曹苒時不時的掃向楚峰一眼,湊到他跟前嘀咕道:“這種情況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啊,這麽突然,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
楚峰咬唇低語,“舅母一直很激動,我沒有找到機會跟她說啊……”然後遭了曹苒狠狠的一陣白眼。
魏禹一聽曹大娘如此說,家裡突然燃起來的這股火就可以熄下去了,神色逐漸放松下來,“馨兒她……”他剛一開口,就被邊上的雲姑拽住了胳膊製止道:“他帶來的那個丫頭已經死了,這裡沒有你們想要見的人,都走吧!”
說罷,雲姑將一臉茫然的魏禹拽進了屋,關了房門。
雲姑的話傳到曹大娘的耳朵裡,如同天上的驚雷,炸響在自己的腦子裡,身體癱坐在地上,面容失色片刻又突然站起來跑到門前瘋狂的敲打著門板,聲音帶著沉痛的顫抖,帶著憤怒的質問:“魏禹!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憑什麽說馨兒已經死了,你還好好的活著,為什麽馨兒會死?你在騙我!你給我出來說清楚……”
房間內曹大娘的聲音就響在耳畔,雲姑掩上房門。魏禹突然被雲姑拉進來,滿目茫然不知所以的問著:“你這是做什麽?馨兒還好端端的,你怎麽就說她死了呢!”
雲姑拉著魏禹坐到床沿,用手指著他,挑眉瞪眼的壓著聲音交代道:“我這麽說還不是為了馨兒!你可千萬不要犯傻,馨兒的事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若是馨兒的身份暴露了,那不但是我們家從此又要過著一年到頭盼著山下那幾畝田地多出兩口糧食的苦日子,我們沒準還要引來一身官司的!我們族多少代人都在這裡生根繁衍,族中規定只能容納本族女子在此居住,當年馨兒實在是太小才被允許留下來的,現在若馨兒回來也定不會讓她留下來了,這些你的心裡可要有數!”
魏禹被雲姑一番數落,心中跟著雲姑的思路想了想,她說的這些他自然明白,可是母女相認血肉親情,是人之綱常,讓他騙她說馨兒已經死了,他有些不忍和猶疑:“她們畢竟是親生母女,我若這麽做日後馨兒會不會恨我?”
雲姑作出一副很可笑的表情,“她怎麽會恨你,我若是她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她現在是從山裡飛出去的金鳳凰。”對魏禹瞥眼輕哼一聲,“你別看她平時悶不做聲,她心裡可是清楚的很,親爹她都舍得了,從小就不在身邊的母親又怎麽會舍不得!”
魏禹終於有些不悅道:“雲姑!你怎麽能這麽說馨兒,她還是個孩子……”
“哎呀,好啦!也就你還把她當成是孩子,她可比大人都精著呢。等會出去你可不能拆我台啊!”雲姑耐著性子將這些話都與魏禹交代清楚了,才放心讓他出去打發外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