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卻與曹然不同,他雖然除了醫藥和武功之外還在棋藝和毒舌上略有領悟,在左柳面前竟能將方方面面的一知半解聊得激情澎湃,好在左柳是個熱情且內斂的美女,並沒有撥了他的面子。
試想你身邊有一個這樣的才女,你還會跟她聊天麽?曹苒是做不到,什麽偷學她的易容術,什麽取人之酒不如取人之釀酒之術,她全全當做是自己放的大話,而自己的存在……廚娘加茶女好了,幸而並沒聽說她在廚藝這一項上有何建樹,她方可大膽下手。
曹苒在廚房忙忙活活幾個時辰,直至天色暗淡,她終於完成了四道“大菜”。
慕卿館院內,青冥與左柳坐在石桌旁,皆有些不知所以的看著這四道大菜。
青冥一臉得意,笑道:“丫頭,還不為柳姑娘介紹一番。”
曹苒一道一道指引著,正色緩聲道:“青龍臥雪,竹馬青梅,平沙落雁,冰火兩重天。”
左柳身後的白芷聽到這四句霸氣側漏的菜名,指著一盤黃瓜拌白糖,掩嘴輕笑道:“莫非那便是青龍臥雪?
曹苒夾起黃瓜的一頭拉出一條青色“絲綢”,形如蜿蜒盤繞在雪山之上的一條青龍。她沒有理會那女侍的舉動,對左柳笑道:“這青龍臥雪可還入得了柳姑娘的眼?”
左柳用眼角斜了一眼白芷,白芷識趣的止住笑,抿緊雙唇。
而後,左柳對曹苒讚歎道:“能將一根小小的黃瓜切成薄如蟬翼的上千片,而又片片相連,怕是皇宮中的禦廚也未必有此等神仙技藝。”
青冥放下手中僅剩下骨頭的鴿腿,對曹苒問道:“這道鴿子燒的不錯,這道菜是如何做的?”
曹苒解釋道:“這道菜叫做平沙落雁,是用黃酒乳鴿先蒸後熏,及仔細的掌握住火候,才能確保口味酥嫩、爽口,味道恰到好處。”
左柳聞言忍不住夾了一口,評價道:“味道果然要比尋常的燒鴿子美味。”又夾了一道菜,細細品嘗後道:“這道菜裡應是有酸角和竹筍,額……還佐以梅肉,可謂新奇!”
曹苒噙笑道:“柳姑娘觀察果然細致,這道菜重在口味豐滿,酸辣爽口很下飯。我給它取名叫竹馬青梅。”
左柳展顏一笑,讚道:“竹馬青梅?苒姑娘給菜起名字真是有趣兒,每道菜不光做的好吃,還有這麽好聽的名字,豈不是要叫人日日懷念。”
而後,左柳又指著正中央那盤中燃著幽幽火焰的晶瑩之物,疑惑道:“這道菜是什麽?我倒當真是一點也瞧不出來。”
曹苒施施然剛想介紹,就聽一旁啃熏乳鴿的青冥打斷道:“不是做師傅的誇耀,丫頭在廚藝上的功夫可算是一絕,這樣新穎的菜肴她還能做出來好多,柳妹若是感興趣就多留我們幾日,也讓丫頭在你這長長見識。”
左柳溫婉一笑,“你難得過來一次,當然要多住上幾日。”低首小聲對青冥道:“就知道你帶個丫頭過來別有用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若讓這丫頭修了我的易容術首先要給她自己扒一層皮,你舍得?”
青冥亦學著她伏耳,輕聲私語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只要能跟柳妹學個一知半解,扒一層皮又算什麽。”
青冥從袖子裡取出一方小巧玲瓏的玉匣放到桌子上,推到左柳跟前,爽聲賠笑道:“這次我從極北之地偶得一株碧落凝芝,是修容護膚的佳品,特意給你留著……”
左柳眼中閃過欣喜,伸手隨即保持沉穩道:“這等佳品你竟然舍得給我?……那我也不好不給你面子。”將玉匣打開瞧了一眼,又輕輕合上,眼尾含笑對青冥私語道:“東西我雖收了,但你那小丫頭在我身邊能學到多少,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青冥朗笑兩聲,對曹苒道:“丫頭,你要知道柳姑娘可不光人長得美,渾身上下由內到外可有你學不盡的才藝,女兒家的琴棋書畫你也多請教請教,尤其是畫的一手好妝容,你要多學學!也改一改你往日面不上粉的習慣。”轉頭掃了一眼左柳,正含笑的用眼睛輕挑自己,繼續對曹苒道:“柳姑娘這個人非常的樂於助人,千萬不要跟柳姑娘客氣,只要你謙虛請教,她一定會傾囊相授的。”
左柳暗自白了青冥一眼,噙笑道:“不過是女孩子家描描畫畫的小伎倆,苒姑娘這麽巧的手,若想學,也就三五日就學會了。”
曹苒介紹完一桌子的成果,正襟而坐,將他二人的竊竊私語看在眼裡。當著她的面這兩人眸光一陣廝殺後,果然青冥便對她說了這番話,這左柳雖然表面上看似親和,但話語間還是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意思。只不過曹苒也不是那臉小之人,秉承著青冥的教誨:看破不說破,說破沒得做!只要沒有被人明確拒絕,就要裝傻堅持!即便是被人明確拒絕也不能輕言放棄,或裝傻或賣乖或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來,死纏爛打都不為過!而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要顧及面子問題,因為當你把裡子搞到手時,還怕沒有面子麽?且要把這看做是追求美好事物的執著,是該堅持的!
這便是進入肅縣前的一路上青冥灌輸給她的學藝人應該有的品質。
但是曹苒心裡還是覺得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是有危險的,而像左柳這樣的才女一定更危險。
曹苒學著左柳將嘴角向上揚起,展現出一個標準的謙虛的笑容,還溫柔的對二人眨了眨眼,避免這個笑容模仿的過於僵硬。方溫柔道:“柳姑娘如此多才多藝,為人還如此謙虛,恐怕單單是這一點性情就是苒兒永不能及的,隻願在姑娘身邊幾日也能將自己熏陶一二,以後在師傅身邊也不至於再給師傅丟臉。”
青冥滿意的執起酒杯飲了一口,入口後雙眉微蹙,對左柳道:“丫頭做了這一桌子好菜,柳妹你就好意思拿這樣的酒來招待我?給我留的醉花釀呢?”
左柳挑眉撇嘴道:“你這嘴越發的挑了,這可是我存下來的西域貢酒,怎就不及我釀的那幾壺醉花釀了!”
青冥兩根眉頭微微蹙了蹙,聲音略有不悅道:“給我留的醉花釀是不是被你喝光了?才拿來這樣的酒來搪塞我,還起了個西域貢酒的名字。說好的十壺,若少一壺罰你立即再釀十壺給我。”
左柳長歎一聲,望向白芷埋怨道:“你還說這西域貢酒他會更加中意,你這回可瞧見了?他是如何一個固執且霸道的人。”
白芷見狀垂頭將視線埋得更深。
左柳做委屈狀,對白芷吩咐道:“還不快去拿他的醉花釀來,若是沒有了,這個人竟還要威脅我再釀十壺給他,當下我可再找不到四月的梨花,他若罰我,我便要罰你去找梨花!”
隨後與青冥相視一笑,青冥執筷給左柳加了一塊鴿子肉,笑道:“還是柳妹最懂我,什麽樣的貢酒在我眼裡也不能敵的上左家名坊的醉花釀。”
左柳輕哼了一聲,道:“什麽左家名坊,不過就是兒時在我家討酒討習慣了。都不知道欠下我家多少酒錢,現在酒坊不在了,竟還要每年給你留下十壇,也不知到底是哪裡欠你的。”
“我若不常去你家討酒,又怎麽會知道你的線索……”說道此處他突然將笑容凝在臉上,隻片刻就化開了笑意,道:“現在又怎麽會還能喝道這麽好的醉花釀……”他又一本正經玩笑道:“如果沒有出現過變故,或許以左家伯伯與我父親的交情,還會將你許給我呢。”
“你想的美,誰會把自家女兒許給一個十歲就常上酒坊偷酒的少年。若當年一切都不曾改變,恐怕你到現在已然變成了一個酒鬼!”她雖說的平靜,但曹苒仍然在她的眼底察覺到了一絲苦澀。
青冥從白芷手中接過兩壇青泥封住的酒壇,小心的啟封,深吸了一口,感歎道:“如今這醉花釀的味道就是我記憶中家鄉的味道,這世間哪還有比這醉花釀更好的酒!”他給左柳和曹苒分別倒了一杯,對左柳道:“能喝到這杯酒,除了感謝柳妹的辛勞之外,我還要厚顏的感謝一下我自己。”
左柳疑惑道:“要感謝你什麽?”
青冥認真道:“若不是我逼著你偷學左伯伯釀酒,你能這麽純熟的掌握這釀醉花釀的手藝?”
左柳看著青冥的視線停留片刻,似是一時間想起了什麽,緩了緩方假以含氣說道:“怪我小時候貪嘴,被你那幾塊糖糕就能騙的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娃,半夜不睡覺,成日裡監視父親釀酒的步驟。你不過是常來我家討酒不好意思,便想讓我學會了好把釀酒的法子交給你,如今你偷學不成,還反倒厚顏無恥的重提舊事,你還要不要在你的小弟子面前留下一些為師的德行典范!”
青冥飲了一口杯中的醉花釀,發出一聲爽口的聲音,才對左柳道:“可就是在這種機緣巧合下,才將這手藝留了下來。我時常教導我的弟子,做事要更看重結果,而不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