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祁墨這一問，宋菱月卡殼了。

  “你不想說，我說。”祁墨身子後仰，雙手托在後腦杓上，也不用看帳本，隨口就道：

  “上個月懷安巷的趙武欠診費一兩三錢，說這個月的十五還，還有不到三天就是他還款的日子了。

  兩個月前，隔壁馬嬸治療頭疼沒有付錢，要錢是二錢銀子。

  三個月前，水戶巷的劉大爺老寒腿，你免了一半的醫藥費，只收了他一錢銀子，他還賒帳了，說馬上會還。還有之前的，趙大伯……”

  眼看著祁墨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劈裡啪啦的往外面蹦人名，宋菱月顧不得那麽多，快如閃電的伸手捂住了祁墨的嘴。

  祁墨輕而易舉地就掙脫開了：“你捂住我的嘴容易，可是你能告訴我，我說的這些人他們還錢了嗎？”

  “沒、沒有……”宋菱月把頭垂的更低了，對著手指委屈道：“可是那些人都好可憐，因為沒有錢連看病都看不了，那位劉大爺雙腿風濕那麽厲害，膝蓋都鼓包了，要不是沒錢治療，怎麽可能會拖那麽久，我也是同情可憐他們才會讓他們賒帳治病的。”

  祁墨隻覺得頭疼，看著宋菱月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要是每個醫館都跟你一樣，賒帳治病，這天下的醫者可全部都要破產了。怎麽通才藥鋪張郎中那邊賺的是盆滿缽滿，輪到你這邊，開個藥鋪卻從盈利走到了破產的邊緣？我真是想不通啊！”

  宋菱月隻覺得胸腔裡燃著一股火，語氣也變得衝了很多：

  “難道你也要我跟張郎中學嗎？他是賺了很多錢，可你沒看到很多人說因為他根本就看不起病嗎？那些病人多可憐啊！”

  “我也知道你心軟，同情可憐那些病人，我們也都很支持你。只是……”祁墨頓了頓，觸及到宋菱月已經開始泛紅的眼眶，口中的話梗在了喉嚨裡說不下去了。

  他想了想，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道：

  “算了，你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要那樣會讓你感到快樂就好。其實，如果不是和你一起經營醫館，我還不知道原來在冀州這般富饒的周縣也會有這麽多的百姓為一兩角銀子的診費而愁白了頭。這在曾經的我的眼裡，是不敢相信的。”

  “不只是你，我也同樣不敢相信。藥材越來越貴，那麽治病的成本就會增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老百姓們早晚會看不起病的。”宋菱月無不憂慮地低歎，“我隻想著能有余力幫一把就幫一把。”

  “看來看病對於老百姓來說，還是太貴了，只是靠你的仁心仁德遠遠不夠，反而還會把你拖累了，或許應該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百姓們也能看得起病。”

  祁墨的語氣裡透著一股憂國憂民的味道，背著手在書房裡踱步思考著辦法。

  只是看病難看病貴又不是一日可解的問題，這是全國化的難題啊。

  宋菱月靈機一動想到了現代的醫保制度，略略思索覺得可行，便對祁墨道：

  “難道大夏平時不是有賦稅嗎？為什麽不能從賦稅裡抽調出一部分來化作醫保，這樣萬一百姓看病的話就可以走醫保渠道進行報銷，這也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吧。”

  “醫保？”這個詞到有些意思。祁墨饒有興趣地看向宋菱月，等她給自己解釋。

  見祁墨不解，宋菱月還成了通俗易懂地解釋給祁墨解答：

  “我想著，是不是可以將征收上來的稅收分成幾份，用在不同的地方上。

  “比如有的用來給百姓們養老，有的用來為百姓們提供醫療救助，還有一部分則用來建設軍隊，阻止外敵入侵。”

  “你再給我仔細講講，這當真有趣。”祁墨越聽眼睛越亮，拉著宋菱月讓她講的更仔細一些，甚至還拿出了筆墨開始記錄。

  宋菱月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把自己的想法聯合現代的稅收制度大致的講了一下，最後發表陳述性總結：

  “居民們自己賺錢，自己交稅，再由國庫補貼一部分，這樣一來，百姓們知道自己的稅都交到了那裡，用在了誰的身上，對於征稅也就不會那麽的抗拒了。這才是真正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不過，大夏的苛捐雜稅已經夠繁重了，如今又要因為醫療再次征稅，只怕會引起百姓們的議論和不滿吧。”祁墨有些擔憂，如今因冀北王可能會反，皇兄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增加賦稅充盈國庫，以備不時之需。

  宋菱月聳聳肩膀，端起桌面上已經冷了的茶喝了一口：“推行醫保制度本來就比較困難，不過當民眾因為醫保而受益，就不會那麽抗拒了吧？居民健康是衡量一個國家有沒有邁入富強的指標之一，如果皇上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會想方設法的保障百姓安居樂業的。病都治不起了，百姓又怎麽會安居樂業呢？”

  “聖上豈容你置喙，當心被旁人聽見！”祁墨想也沒想衝口而出這句話來。

  維護皇兄已經是他的本能了，哪怕宋菱月所言確實有幾分道理，嘴巴卻比思想還要快。

  “用不用這麽緊張啊！難道當朝皇帝也喜歡搞文字獄那一套？”宋菱月眨巴著眼睛。

  “你這可是越說越過分了！你就不怕隔牆有耳嗎！你這樣當心惹來禍患！”祁墨語氣越發的嚴肅了。

  “這屋子裡只有你我，屋子外面是李嬸他們，大家都是自己人啊，有什麽好怕的。難不成你會去官府那裡告我，說我說了皇帝的壞話嗎？”宋菱月一隻手撐著下巴，故意挑釁的一抬下巴，唇角勾著得意洋洋的笑靨。

  祁墨拿宋菱月沒辦法：“我當然不會說，皇上也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宋菱月聽出祁墨話裡不對勁地地方，立刻反問道：“為什麽聽你這麽說好像你跟皇上很熟悉的樣子？難道你認識皇帝？”

  正準備喝茶的祁墨喉嚨裡的茶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這麽大的人了，喝水都會被嗆到嗎？”宋菱月輕輕拍著祁墨的後背。

  祁墨連忙用手背捂著嘴，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喘勻了呼吸，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道：

  “我、我一個窮秀才，上哪裡認識當今皇上去？你可不要亂開玩笑啊。”

  “哈哈，我當然是開玩笑啊！你要是認識皇上的話，我就認識玉皇大帝啦！”宋菱月朝祁墨吐了吐舌頭，“好了，咱們不談這些糟心的事情了，反正就像你所說的，我竭盡所能做好我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可不是我一個小女子能控制的了。再說了，我一直相信名言——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真是不知道該說你盲目樂觀還是太有自信了。”祁墨跟在宋菱月身後出了書房，嘴裡還念叨有聲。

  “我這當然叫樂觀，把盲目給我去掉！”宋菱月回身，跟祁墨揮動著拳頭強調。

  出了書房，宋菱月趕到廚房幫李嬸做菜，李嬸正對著還活蹦亂跳的海蝦無從下手呢。

  宋菱月笑著系上圍裙教李嬸怎麽處理海蝦，李嬸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學會之後手腳麻利，處理起來竟然比宋菱月還快上幾分。

  在宋菱月的指導下，李嬸雖然手忙腳亂，但也很快將一道糖醋脆殼蝦做了出來。

  “這糖醋汁的比例就是這樣，以後李嬸要做糖醋口的菜肴都可以按照這個比例做。”宋菱月把糖醋汁的比例寫下來記錄在食譜上，方便李嬸萬一做菜時忘記了還能查閱。

  “菱月你可真是能乾，會做這麽多的菜不說，還會醫術，以後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享福了。”李嬸揮動鍋鏟，快速將裹滿了酸甜汁的大蝦盛在了盤子裡，笑吟吟地對宋菱月說道。

  “嫁人？我可不想這些。”宋菱月掰著蒜頭，她現在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嫁人也太早了吧？
  不過顯然李嬸不是這麽想的，“菱月這是害羞了？咱們菱月這麽有本事，再過兩年啊，只怕求親的人就要踏破門檻了。”

  “李嬸！”宋菱月拖長了音調，阻止李嬸再繼續調侃下去了。

  “難道菱月已經有心上人了？”李嬸一臉八卦的打聽，“說給李嬸聽聽，李嬸嘴巴可嚴實了，絕對不會給菱月你亂說的。”

  祁墨走到廚房門口，正想要問問什麽時候開飯了，就聽見廚房裡兩人的談話。

  朦朧之間依稀聽到李嬸說什麽心上人，祁墨心口一跳，不知怎麽竟然有些緊張，扒著門欄側耳諦聽著。

  “什麽心上人啊，我現在沒有心思想那些東西，藥鋪的事情就夠我煩的了。再說了，言之還小呢，還需要我照顧。”

  伴隨著炒菜的聲音，宋菱月清甜的聲線朦朦朧朧地傳來。

  “你年紀可不小了，再等下去就該成老姑娘了。”李嬸在勸，“還是趕緊挑一個合適的人吧！有個伴，生活也多姿多彩一些啊，不然多孤單啊，你說是不是？”

  “孤單？”宋菱月提高了聲調，“我從來不覺得孤單啊！不是有你們陪著我嗎？我可一直都把你們當做是我的親人呢，有親人在身邊又如何會孤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