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顧夫人照拂著，又有許多經驗豐富的奶娘嬤嬤，可是小皇孫剛剛誕生的這幾天，太子府上還是人人都忙得手忙腳亂的。

  皇后娘娘一天之內就賜了三次東西，太監總管一趟一趟地往返皇宮與太子府之間，累得像一條死狗。

  不光是下旨賜東西，還要親自去看了小皇孫，回去細細地給皇后形容了。

  饒是這樣，最後皇后還是忍不住親自來了一次。

  不過，相比皇后的熱情，長興皇就沒有這麽積極了。自從下了諭旨讓陵越派人來長興國都商量具體和談的事情，他就一門心思忙著這個。而且還時不時地親自下旨遙控著軍隊的布置。

  葉大將軍不管找沒找到衛辰舟，雷打不動地每日親自用信鴿送了消息回來。

  “良娣，良娣，皇后娘娘來了。”

  顧念雲正是在坐月子，按照長興的風俗，生產後的產婦要在密不透風的月子房裡坐上一個月才行。不光是這一個月都足不出戶，而且還不能沾熱水，不能洗澡，最多就是擦一擦。

  顧念雲頭一次生產，如今惡露還沒排乾淨，倒也是省了麻煩，隻消坐在床上微微俯身就行。

  皇后人自從進來，先說了一句免禮，可是卻連看都沒看顧念雲一眼，只顧著盯緊了奶娘懷裡頭正吃著奶的小皇孫。

  “皇上也真是的……好歹這也是第一個皇孫，連個名字也不賜下來……”

  “你可給寶寶取了小名兒？”

  “還沒有呢，臣妾想著皇孫本就不足月，臣妾福氣小，倒不如讓皇后娘娘您親自給他取個小名，也好讓他借借您的福氣。”

  這是顧念雲早就想好了的，之前在皇覺寺那樣拂了皇后的面子，倒是從這裡討好她一下。

  現在衛辰舟在外面……生死不知，她和皇后這邊千萬不能再生了齟齬。

  聽著顧念雲的話，皇后雙眼閃了一下，隨即動作熟練地從奶娘懷裡接過了已經吃完奶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的小皇孫。

  “就叫返哥兒吧。返還的返……”

  雖然最近顧念雲見到皇后的次數並不多，不過也能看出來，皇后的雙頰甚至都已經凹陷下去了，眼底也一片青黑色。從諦聽那邊傳出來的消息也說，皇后最近幾乎是根本睡不著覺。

  如果是平常人家也就罷了，皇后還能親手照顧孫子，聊以慰藉兒子失蹤的心情，可是如今皇后在皇宮之中，出來看皇孫一次兩次可以，但是天天都出來卻是絕對不行的。

  “我們返哥兒睜開眼睛了呢……看看，我們皇長孫的眼睛多亮啊……”

  抱了一會兒返哥兒，皇后有些支撐不住了。

  返哥兒雖然是八個多月早產，但是顧念雲一向在吃上不肯苛待自己，雖然怕將來難產不敢吃得太過，但是返哥兒生下來也有四斤半，看著倒是不那麽瘦弱。

  皇后最近身體本來就不好，勉力抱了一會兒已經是吃力了，一旁奶娘趕緊把返哥兒接了回去。

  “雖然是早產，不過我看哥兒倒是好得很呢，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奴婢也撫養過不少孩子，只要能吃奶，就一定能健健康康地。”

  聽著奶娘的話，皇后臉上淺淺地現出了一個笑容：“好好伺候好了皇長孫，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青蟲，賞她二十兩。”

  一邊的侍女趕緊掏了荷包賞奶娘，奶娘千恩萬謝地。眼看著返哥兒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趕緊抱了孩子去一邊的室內。

  皇后這才坐在椅子上，看著顧念雲，眉間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色。

  “諦聽那邊……可有太子的消息？”

  “沒有……”顧念雲搖了搖頭，“雖然情報網已經往陵越方向拓展了，可是草原上……”

  她沒繼續往下說，皇后自然也懂是什麽意思，房間裡一時間靜到了極致，兩人都沒說話。

  皇后的眼圈已經是紅了，扭過頭去用帕子擦著，守在外面的瑤華看見屋子裡這樣，著急得不行。

  月子裡頭哭可是要壞眼睛的，皇后這樣，等一會兒可不是把小姐的眼淚也招下來了？

  她趕緊端了茶水進去，進去先偷眼看了看小姐沒流淚，這才作罷。

  見到瑤華進來，皇后也擦了眼角的淚水。

  她出宮一次不容易，也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只是心憂道：“太子如今下落不明，偏巧這和談的事情倒是教皇上攬了過來……雖然我知道，皇上這麽做之後，定然覺得會對太子有所虧欠，可是我這心裡頭……還是不是個滋味兒。”

  要是平常人家，兒子替父親做事，最後順利完成不說，自己還因為做事而下落不明。哪個父親還能一點不心急反而去搶功勞？
  也就只有在皇家，才會發生這樣奇怪的事情吧。

  顧念雲也覺得長興皇做的這件事情頗有些不夠光明正大，可是事情既然已經這樣，難道還能去找皇上叫他把這件大功勞留給太子？不可能的事情。

  “皇后娘娘……這件事已經這樣了，如今太子在草原上下落不明，您現在可千萬不能讓皇上看出來您心中有所不滿，皇上如今心中肯定也是有歉疚的，只要他不撤兵，萬事都好說。”

  誰知道衛辰舟在草原上是怎麽個情況？讓葉大將軍帶兵去一點點尋找，總要比等著他自己回來要好得多吧。

  雖然陵越國主是落敗逃跑，可是就算是逃跑，他也畢竟是一國之主，身邊的士兵肯定不會太少。多些人去搜尋太子，也就多一些把握。

  皇后點了點頭：“皇上應該也不會太早撤兵……這件事，雖然朝中上下都說著以大局為重，沒人反對和談不等太子，但是多少也有些風議，說皇上太過無情。我這次來找你，本來是想問問你，能不能找些人把這些流言擴大些……到時候皇上會不會……”

  聽著前面的話，顧念雲倒還罷了，可是聽見後面，卻是悚然而驚。

  這京城的時局……真是分分鍾都不讓人消停！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斥責皇后了，幸虧在最後一刻，趕緊回復了理智壓下了話頭。

  “皇后娘娘……這些流言是怎麽說的？有沒有傳到皇上耳朵裡？”

  皇后搖了搖頭，她這些日子格外注意了長興皇的飲食起居：“這些流言應該是暫時還沒傳到皇上耳朵裡，這些日子裡，皇上起居什麽異樣也沒有，甚至……還臨幸了新的宮人。”

  顧念雲頓時理解了皇后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憔悴，平心而論，如果是她處於皇后的位置上，說不定根本不會像是皇后這樣沉著。

  兒子生死不知，丈夫不但親自搶了兒子的功勞，甚至連一絲哀戚也沒有，反而洋洋得意地睡了個小老婆。

  “娘娘，您覺得，如果這流言真的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先不論皇上會怎麽想怎麽反應，他首先會懷疑這流言是誰炮製出來的？”

  皇后其實一點也不愚笨，只不過是被兒子下落不明的事情弄得心神失守罷了。聽著顧念雲這麽問，她歎了口氣……

  “想必，必然是懷疑你或者我弄出的這流言……就是為了把功勞留給太子。”

  皇后有些頹然，喝了一口茶，然後又說道：“本宮前些日子得到消息……皇上似乎又吃起了丹藥。這幾日身子看著倒像是不錯……”

  能把這樣的消息拿出來和顧念雲分享，皇后現在其實已經不因為之前的事情對顧念雲生氣了。或許是終於理順了那個勁，她現在覺得，顧念雲做兒子的正妃其實也並沒有什麽不好。

  智謀心計家世權且不論，至少兒子有了，如果把顧念雲進位為太子妃，那麽這可就是牢牢地嫡子長孫，皇上的第一個孫輩。

  只要衛辰舟回來，他的太子地位就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動搖的了。

  可是……

  顧念雲正說著：“皇上的身子，其實本就是那些丹藥所致……楚神醫曾經說過，那些丹藥無非就是汞硝之類，對身體其實極其有害的。臣妾前些日子也做過實驗，取一點點汞喂給狗，不過兩刻鍾那狗就吐血而死了……”

  她這話才說出口，就看見皇后的眼淚潸然而下，緊忙住口。

  她說著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可是對皇后來說，畢竟那是她的丈夫，也是衛辰舟的父親。

  皇后抽了帕子捂住臉，過了半晌，這才顫聲道：“念雲……你卻說說，辰舟到底會不會回來？”

  聽見皇后問起這個，顧念雲也沉默了。

  這些日子裡，雖然顧夫人一直住在這裡照顧她，又有許多的奶娘婆子，衛辰舟臨走之前也留了幾個精明能乾的太監協助她理事，可是不管什麽事情顧念雲卻都想要親自經手。

  為的就是要忙起來，千萬別給自己留下空閑時間想這個問題。

  衛辰舟對那片草原那麽熟悉，而且平心而論，陵越草原並不是特別大，如果真的僅僅是追人、而且沒遇見什麽意外的話，辰舟應該早就回來了。

  但是這已經六天了……還有葉大將軍帶了那麽多人尋找。

  “娘娘，您放心，太子一定會回來的。”

  她低聲勸慰著皇后，可是就連自己也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