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一口應下，剛剛掀了簾子進來的玉珠聽見了，心裡卻有些別扭。

  不過是個青樓裡出來的賤人……居然也能做得姑姑了？姑姑雖然一般都是成了親之後的婦人擔當，可是地位上卻比宮女高出去許多。

  瑤華是個只知道伺候小姐的呆子，自然是一點意見沒有的……可是她雖然是外面買來的，也跟了小姐這麽久，怎麽卻還不如一個青樓女表子了？
  這麽想著，玉珠趕緊低下頭，怕被小姐看出來。

  跟了顧念雲這麽許久，她自然是知道小姐的能耐的，雖然心中起了不滿，可是卻不敢有一絲一毫被顧念雲看出來。

  “側妃，皇孫那頭已經安排好了。他說沒什麽不滿意的，還特地拿了這個謝謝側妃。”

  玉珠把手上的東西送上去，卻是一張大字。

  顧念雲雖然並不是像墨無瑕那樣的才女，可是書畫底子卻也不錯，拿了這張大字，一眼就看出來寫字的人心底浮躁，用筆都未至老道。

  自來見字如見人，衛辰舟的每個字看著都必然是心智堅毅之人寫出來的，倒和這衛玠的字是兩個極端了。

  “好好收起來吧。”

  顧念雲既這麽說，就是不打算掛起來了的。

  她雖然覺得這衛玠斷斷不是面上看起來的這麽乖順，可是也不準備做些別的，只是準備這些日子慢慢地觀察起來。只要他還對衛辰舟的位子有些想頭，自然早晚都會露出馬腳來的。

  至於說好好教育……她更是沒想過。

  顧玉柔從小在顧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待遇竟幾乎和顧念雲沒什麽不同，父親母親待她也俱是不錯的，顧夫人從來都不是那等面甜心苦的惡毒嫡母。可是最後顧玉柔還不是什麽事情都坐下來了？

  而衛玠一個八歲就能把人推到井裡的孩子，她就更不相信這性子能扭轉過來了。

  “王妃那邊把衛玠的一個嬤嬤並兩大兩小四個丫環也都送過來了，側妃您看……要不要安插個人進去？”

  玉珠恭恭敬敬地回道，顧念雲覺察出玉珠今天忽然有些過分恭敬，不似平日裡活潑，卻也沒多想什麽。

  前世的玉珠雖然自己走了，可是她自己落到那一步田地裡，也自怪不了侍女離開。更何況玉珠離開之後，也並沒有對她落井下石，反而是時時接濟當時比在冷宮裡還局促的她和念雲。

  “不用。”

  如今她既然掌管了這文信宮裡的吃穿用度，有那聰明的自然自己就靠了過來，很不必她親自去安插人。更何況以衛玠的性子，就算插了人進去，也很難不被察覺。

  “回頭如果他那頭的侍女有人往我們這邊走動的話，你注意著些也就是了。”

  玉珠低聲應下。

  瑤華已經替顧念雲梳好了頭髮，見顧念雲看起來有些困頓，伸手扶了她：“側妃先要個膳吧？吃完了要不要躺一躺？奴婢伺候了您用膳之後，再出宮接白姑姑。”

  顧念雲點點頭，昨天衛辰舟要得實在是太狠了，她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呢。剛剛不過是在端瑾宮配端貴妃說了說話，現在隻覺得渾身無力。

  “也別叫那些肥雞大鴨子的了，問問可有什麽新鮮蔬菜沒有，炒幾盤子清淡些的，再來個湯。”

  顧念雲使人往小廚房這邊叫膳的時候，正趕上東方靈身邊的忍冬也在。

  小廚房之中，是長興皇特地從禦膳房調出的幾個大廚，再加上打下手的、面案的、切菜洗菜的，加起來也林林總總幾十個大小太監。

  要說這皇宮之中什麽人最會捧高踩低，那就是這些太監了。

  割去了男人的東西，這太監們多少心理會有些扭曲，捧高踩低便是其中的一項。

  雖然東方靈是睿親王妃，但是自從睿親王寧可去和大臣們整夜商量河工事宜、也不肯回來看看王妃之後，東方靈再想在這小廚房裡要點什麽，總會被推三阻四的。

  偏巧還都是正當理由。

  “哎喲，不巧啊，忍冬姑娘，這東西宮裡頭沒有。”

  那小太監臉上雖然笑著，可是卻連腰背都不彎，雖然語氣沒有什麽不恭敬，可是任憑誰都能看出來，他確確實實十分地不恭敬。

  接下來一句，倒更像是在嘲諷東方靈是外面小門小戶進來的：“好教姑娘知道，宮中什麽時候吃什麽菜，那可都是有講究的。從正陽門一路送到宮裡頭，這可不是外面您家自己的菜園子，想吃什麽摘什麽……”

  忍冬憋紅了臉，這可是她們文信宮自己的小廚房！她們王妃不過就是想吃個炒蓮菜，長興民間一直有儲存蔬菜的習慣，就是外面再貧困不過的幫工人家，冬天裡也能吃上一口脆生生的蓮菜。宮裡怎麽就沒有了？

  不過就是看著王爺不肯寵幸她們小姐罷了！

  她和點秋兩個，都是跟著東方靈從宮外進來的，點秋脾氣好些，忍冬脾氣卻大著呢。畢竟是在閻羅裡長大的，閻羅組織裡面誰不當東方靈是大小姐一樣供著？

  “你……你可知道王妃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哎喲……”

  小太監哎喲一聲，立刻轉身朝著皇宮方向跪了下來，大聲嚎啕起來：“這日子可怎麽過欸……前頭的宜妃貴妃什麽主子沒伺候過，大冬天的非要吃那新鮮蔬菜，沒吃到就要打要罰……皇爺爺啊，小的寧肯回去伺候您老……”

  他這一開始嚎啕，忍冬臉上立刻漲得更紅。

  瑤華看著這一幕，哪裡還不明白，這是這小廚房的人在踩忍冬呢。這宮裡頭，這些個太監們的消息最是靈通，看他居然敢這麽不給東方靈的臉，說不定連東方靈早上在端貴妃那邊吃癟的事情都知道了。

  她剛要說話，那邊早有機靈的小太監看見了她，幾步上來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這位可是側妃身邊的瑤華姐姐？一看就是有貴氣的……側妃今兒這膳叫得可有些晚了，該不會是身上不舒服？廚上從今天早上就燉了一鍋高麗參雞湯，姐姐給側妃盛些個回去，也補一補吧？”

  忍冬的氣性，哪裡受的了這樣鮮明的對比？更不要說她的主子才是那個正頭的王妃，瑤華的主子不過是個側妃罷了。

  再說，連最忠心的點秋遭了那樣大的罪，主子都不聞不問的，她又何必在這邊替著東方靈出頭？回去晚了，怕不還是要挨罵。

  拎起地上的食盒，她一跺腳轉身回去了。忍冬走得略微遠些，剛剛跪在地上撒潑的小太監還朝著她背後啐了一口。

  “呸！也不看看自己跟的主子是個什麽東西，王爺都不圓房的王妃，居然也敢要這個要那個的……”

  說完，他也一眼看見了瑤華。

  這小廚房消息靈通，一幫人早就知道了這位是顧側妃身邊最得用的侍女。別的不說，這一位在進宮之前甚至連名字都和顧側妃一模一樣，進了宮這才特特地改過來，豈不是大紅人？

  他剛剛罵得倒是痛快，卻被別人搶先巴結上了這位姐姐，怎麽甘心？趕緊也湊了過來。

  “不知道側妃主子想要吃點什麽？小的最擅長調那酥酪……”

  瑤華雖然一向不像是玉珠那麽活潑開朗，但是既做了顧念雲這麽久的侍女，又見識了許多，自然也養出了一股氣勢。

  “不必了，來些新鮮蔬菜清炒了，再把那個高麗參雞湯盛上一罐子就行了。”

  “好嘞！咱們這可還有從秋天貯下來的蓮菜……”

  剛剛忍冬雖然是提著食盒走了，可是左想右想，也怕東方靈怪她，因此又走了回來，卻沒走正門。

  她才剛剛要扒著窗子看一看，就聽見裡面這一句，登時就覺得心中火氣頓生。

  她要就說沒有，側妃身邊的瑤華要就巴巴兒地上趕著送上去！
  她深吸了兩口起，沒再進去小廚房，拎著食盒轉身一路走到了東方靈所在的正殿。

  東方靈氣了一上午，早就有些餓了，看見忍冬這才回來，還是孤零零地隻拎著兩個食盒，頓時幾乎要炸了！

  “這宮裡頭就這樣的飲食？倒還不如……”她剛要說出閻羅兩個字，趕緊咽了回去，拍著桌子叫道，“還不快些擺了上來！”

  忍冬趕緊和旁邊的兩個小丫頭把食盒中的飯菜一樣一樣地擺放上來。

  東方靈看著兩人一樣一樣地擺飯，臉上卻是越來越冷。

  不光是她吩咐的蓮菜沒有，甚至連米飯都不冒一絲熱氣了！那不知道什麽湯上……甚至還漂浮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油脂……

  這還怎麽吃？！

  看著東方靈的臉色不好，忍冬趕緊放下手裡的食盒，向後閃了一步。她身邊的小丫環並不熟悉東方靈的脾氣，才慢上一步，就被掀翻的桌子弄灑的飯菜灑了滿頭滿臉。

  “宮裡頭的小廚房居然還能冷成這樣？！這是給我吃的前一頓的剩菜嗎？我要的蓮菜呢？”

  忍冬還怕她不問這個……一聽見東方靈問起蓮菜，趕緊回答。

  “奴婢去本來是吩咐了，可是那廚房卻千般阻攔說沒有這等新鮮菜。奴婢就起了疑心——宮外大街上都要賣的，怎地這皇宮之中卻還沒有了？”

  她抬起頭看了東方靈一眼，這才說了下一句：“奴婢留了個心眼子回去看了看，卻看見……看見那太監等到顧側妃叫膳的時候，一股腦給炒了兩盤子蓮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