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念雲終於繡完那幾個字的時候，隻覺得頭暈眼花。

  外面已經是更深露重，就連月亮都看不見了，隻孤零零地掛著幾顆星子，淒冷一如青霜。

  暗雪見小姐終於不再低著頭，湊過來看著龍袍上繡的幾個字。

  她只知道這繡這幾個字是為了讓這龍袍到時候看起來不是衛辰舟自己準備的，可是卻不知道小姐和王爺兩個人竟然這樣促狹，繡了這麽幾個字。

  她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小姐，這幾個字到底是王爺想到的，還是……”

  還不等她問出口，就看見顧念雲臉上的表情已經是變了，她的眉頭皺起，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落。甚至連那龍袍也顧不上拿，一隻手用力地拄著桌子，另外一隻手捂著小腹。

  “小姐！小姐！”

  暗雪趕緊一把攙扶起顧念雲，看著她痛苦得都變了形的臉，大聲問：“怎麽了這是，您肚子疼嗎？”

  顧念雲點了點頭，努力從雙唇中擠出幾個字。

  “你快去……給衛辰舟送去……”

  暗雪急得都快哭了，小姐都這樣子了，怎麽還惦記著那件龍袍？

  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顧念雲趕緊推了她一把：“叫王爺……把楚大夫帶進來！”

  她真懷孕的事情暫時還不能泄露出去，而且她的體質本來就不好。只有讓楚行雲進宮，她才覺得放心。

  “瑤華！白詩詩！”

  暗雪趕緊大聲地把另外兩個人喊了進來，自己連忙把龍袍放進了盒子裡，推開窗子直接遁了出去。

  瑤華一進來，就看見顧念雲捂著小腹，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頓時心中咯噔一下。

  白詩詩雖然也沒養育過孩子，可是多少見過一些也有點經驗。

  她趕緊伸手向顧念雲身下摸去，見衣服裙子俱都沒濕，一點血也沒有，這才放心下來，柔聲安慰著顧念雲：“側妃別擔心，沒出血，不會有事的……您自己心裡頭千萬別焦慮，慢慢呼吸……”

  顧念雲努力按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想頭，慢慢地抻長了呼吸，努力不去想腹中的疼痛。

  她這一胎絕對不能沒！

  先不說她如今體寒，本就難以受孕，剛剛新婚就得了這一胎簡直是個難以複製的奇跡。

  現在雖然並沒有胎動，甚至連孕吐也不多，她甚至還感覺不到腹中有了個小生命。

  但是她的心態早已經變成了一個母親。

  輕輕地用手撫摸在小腹上，顧念雲心中念著：寶寶，你要相信母親，母親一定不會讓你出什麽事情的。

  也不知道挨過了多久，突然就聽見外面響起來紛繁雜亂的腳步聲，她精神陡然一震，果然就看見衛辰舟掀了簾子一路進來，一臉緊張地湊到她面前。

  看見顧念雲白著一張小臉躺在那裡，衛辰舟第一反應就是伸出手去抱住她，可是隨即又想起來自己身上冰冷，生怕凍著她。

  趕緊甩脫了外衣，也顧不上又沒有人借著，索性直接丟在了地上。衛辰舟給扮作小太監進來的楚行雲讓了個地方：“快點！”

  楚行雲掏出了自己的銀針，卻沒急，而是先放在了火盆旁邊防止太冰冷。他自己也是先烤了烤手，這才把三根手指放在了顧念雲的手腕上，開始號脈起來。

  一邊號脈，楚行雲一邊問著問題。

  “昨天可是在外面奔波了？然後又累著了？”

  站在一旁的瑤華點了點頭，面上滿是擔心：“昨天小姐點燈熬油地熬了一晚上……”

  她這話一說出來，衛辰舟臉上就露出來愧疚的神情。

  他把這活計給了顧念雲，本來不過是為了惹她一笑，可是哪裡想到居然會讓她胎兒不穩？
  想到這，他聲音幾乎有些顫抖地問著楚行雲：“怎麽樣……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楚行雲這種時候也顧不上開玩笑：“我先施針試試吧。”

  一般宮中女眷幾乎都不會用到針灸，畢竟如果要針灸的話，可能會和大夫有些身體上的接觸。不過當下情況緊急，也顧不上這個了。

  整個文信宮的偏殿都忙得團團轉起來，燒熱水的燒熱水，瑤華白詩詩暗雪俱都守在了顧念雲臥房外面。

  忙亂之中，自然就有疏忽。

  看守衛玠的宮女平日裡隻一個毛病，就是睡了醒不來。本來還有另外一名宮女可以在這個時候看著些，可是偏殿這樣忙碌，那宮女偏偏就去看熱鬧了。

  衛玠趁著沒人注意他，趕緊換了一套乾淨衣服跑了出去，還用了幾件衣服塞進被子裡，做出一副有人住在那裡的假象。

  偷偷地從偏殿溜了出去，衛玠早就發現後面有條小路可以不引人注意地去到正殿。

  想來想去，他現在只能托庇於東方靈才行了。

  顧側妃如今不但懷孕了，甚至手裡頭還有他的把柄，一旦讓顧側妃得了勢，他哪裡還能在文信宮安安靜靜地做他的皇長孫？
  現在已經是將要黎明，冬日裡一天之中就數這個時間最冷，他瑟瑟索索地到了正殿，卻發現東方靈也是早就起來了。

  她的臉色正陰沉著……

  顧念雲那個賤人！
  分明就是假懷孕，還做出一副樣子勾得衛辰舟大晚上地去看她！
  因為衛辰舟請了楚行雲來的時候，為了隱蔽，特地給他找了一身小太監的衣服，命人從宮中倒夜香的側門把他接了進來。

  所以，東方靈並不知道顧念雲請了大夫，還以為她是故意引得衛辰舟去看她。

  “真的肚子痛，怎麽連個太醫都不請？分明就是裝的！”

  “王妃……”

  素秋小心翼翼地叫著王妃，她這幾天才聽說，前一名侍女是被王妃親自用金簪扎死的！
  當初這個消息並沒有弄得盡人皆知，被東方靈從一個小宮女提拔到現在的位置，她隻覺得欣喜若狂。可是現在知道了這些消息，這才覺得有些害怕。

  就連現在有事情要回稟王妃的時候，她靠近了……就總是忍不住想要抬頭去看王妃頭頂上那幾隻尖銳的簪子。

  東方靈沒看見素秋的目光，只是不耐煩地抬起頭來問道：“怎麽了？”

  素秋竭盡全力把目光從東方靈的頭頂移開：“剛剛衛玠殿下來了……說有事情想要報告給王妃。”

  “他來幹什麽……”

  東方靈不滿地說了一句，不過想到對方畢竟是住在顧念雲的偏殿之中，聽見了些什麽也沒準。

  “叫他進來吧。”

  被素秋領進了正殿，衛玠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因為最近衛辰舟與顧念雲做戲的緣故，正殿的待遇也比平日裡好了許多，至少宮女太監都多了不少，讓這正殿也不似原先一樣空空蕩蕩的。

  只不過，衛玠一路走進來，卻仍舊覺得這座文信宮正殿陰冷陰冷的。

  一直到被小宮女領到了東方靈的面前，衛玠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母親。”

  “起來吧。”

  東方靈讓衛玠站起來，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有什麽事情？”

  衛玠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旁邊，說道：“請母親屏退左右。”

  東方靈這才有些感興趣起來，難道衛玠真的是發現了顧念雲的什麽秘密來告密的？
  她揮了揮手，素秋忙帶著小宮女們下去了。她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她可不願意聽見王妃的什麽秘密。

  看見宮女們都下去了，順手帶上了門，整個大殿又變得空蕩蕩的，衛玠這才放下心來。見東方靈手上虛扶讓她站起來，這才站起來說道。

  “母親，兒臣剛剛得知……側妃與父王並沒有真的吵架，而是演的一出戲……”

  他這句話一出，東方靈當即就臉色蒼白得摔了手上的茶杯。

  居然是假的？
  她想起來自己這些日子裡頭的所作所為，難道一直都是衛辰舟在讓她上當？
  那上當是為了什麽呢……

  想起來被自己親手送到書房的龍袍，東方靈的臉色一下難看得很！
  不行，她得把那東西拿出來才行！

  如今她已經初步聯系上了一個手下，真要有什麽事情，也是能暫時擺脫一會兒衛辰舟派來的那兩個金牌殺手的看守的。

  只是……衛辰舟的武功……

  看著東方靈的手幾乎顫抖得握不住茶杯了，衛玠趕緊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本來年方九歲長得玉雪可愛的小孩子，如今看著卻恍如惡鬼，眼睛臉上全是惡毒的光芒，他自己還不覺得，兀自說得起勁。

  “我來到正殿門口的時候，正看見父王已經回到了書房……”

  “你說他回去了？”

  聽見這個消息，東方靈一瞬間下了決心。

  當初軒轅錚給她的東西，除了那錦盒中的龍袍之外，還有一包無色無味的粉末，據說是天下最霸道的化功散。

  只要衛辰舟把這個東西喝下去……

  自打剛剛聽到衛玠說顧念雲和東方靈只是在做戲的時候，她就不指望自己能夠真的得到師兄的心了。

  這麽說來，當初二皇子給自己指的那條路……反而是她最有可能接近師兄的路！
  就算是因為謀反被圈禁了，又能如何？她只要能跟著師兄一生一世在一起，就算是永遠在一個院落裡出不來，那也是最美的夢境！

  可是……如果是她端過去的……師兄一定不會用。

  眯起眼睛，東方靈打量著衛玠，把聲音放得格外柔軟：“玠兒，你替母妃給父王送一盅燕窩粥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