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雲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衛玠，他行醫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雖然只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孩，可是一看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如果當真只是個普通的孩子，第一反應應該是震驚，絕對不是跪在地上求饒！

  這燕窩粥裡的毒藥就算不是他放進去的，他也絕對會知情！
  “這是什麽毒？”衛辰舟沉聲問道，“楚大夫，我也算是對毒藥頗有涉獵，但是竟然完全沒看出來這燕窩粥裡頭有什麽東西。”

  “無色無味的毒藥還是有許多的……”楚行雲用銀匙攪拌著那碗燕窩粥，輕輕地舀出一絲絮狀物來給衛辰舟看，“可是這燕窩粥裡頭，卻被下了兩種完全不同的藥。藥性相衝之下，形成了這樣的東西。”

  衛辰舟看著那一絲像是破棉絮一樣的絮狀物，果然不是正常的燕窩粥裡面應該有的。他抬頭問楚行雲：“如果不是這樣呢？”

  楚行雲嘖嘖出聲：“還真是珍貴的毒藥啊……”他從懷裡取出一包銀針，一根一根插進燕窩粥裡面試驗，直到第七根的時候，銀針突然變黑。

  “王爺既然說自己對毒藥也頗有涉獵，想必吹金斷玉散的名字想必聽過吧？”

  吹金斷玉散！
  這毒藥不禁無色無味令人防不勝防，藥性更是霸道無比。不但能將中毒之人的一身內力禁書化去，甚至還能讓中毒之人的全身筋脈盡數綿軟無力，從此變成只能癱在床上的廢人。

  只不過，傳說中這種毒藥需要無數奇藥來配置，衛辰舟一直以為不過只是傳說中的東西，現在居然真的看見了……

  還是在自己兒子送上來的一碗燕窩粥裡面。

  衛玠跪在地上，自然也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他雖然並不知道什麽是吹金斷玉散，可是也知道，既然能被這麽鄭重地提起來，絕對不是什麽普通的毒藥。

  他現在第一個反應，就是把東方靈供出來！
  還不等衛玠再次求饒，衛辰舟一聲輕笑，聲音極冷極嚴肅，可是聽在衛玠手裡卻不啻於天降綸音。

  “那想來並不是我這兒子弄來的了……”

  “我這兒子”這四個字衛辰舟咬得很重，聽起來格外的讓衛玠心驚肉跳，不過，聽見衛辰舟後面說的話，他忍不住又磕了兩個頭：“父王明鑒！兒臣萬萬沒有這樣的膽子啊！”

  “這毒藥自然不是你下的……”

  楚行雲輕笑一聲：“可是這春.藥呢？”

  衛玠身子幾乎瞬間就僵在了原地。

  楚行雲卻完全不肯放過他，就算是個孩子，做出這樣的錯誤也不可原諒！
  而且，就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就更要嚴格地處罰，這樣說不定以後還能糾正過來些許。要是這次念在他是個孩子放過了的話，下次這孩子豈不是直接就要殺人了？

  春.藥？
  衛辰舟念了一句，轉臉看向衛玠，立刻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

  這毒藥肯定是東方靈下的，可是既然這毒藥是東方靈下的……春.藥就絕對不可能是了。

  給吃了毒藥的人下了春藥有什麽用？

  除非……這藥是別人下的！

  “你把春.藥下進去……是想把旁人的注意力都引導到王妃身上？”

  衛辰舟的語氣越發清冷。

  當初剛剛得知長興皇給自己過繼了一個嗣子的時候，他還曾經想過，不管如何小孩子都是無辜的，就算是將來他不能讓這個孩子擋了自己和顧念雲親生孩子的路，也必定封王給他，讓衛玠此後的一生至少可以做個富貴閑人。

  可是後來，卻發現這孩子的心術不正。

  但就心術不正也就罷了，找了救命恩人的孩子給他做陪讀，衛辰舟甚至還請了公認最為清正廉明的季學士，準備過了年就給衛玠開蒙，希望他學了聖人言論之後能夠糾正些過來。

  現在看來，卻是他白費心思了！

  這麽想著，衛辰舟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衛玠，隻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老老實實地交代出來，不然……我只能明天一早和皇上報個暴斃了。”

  衛玠身子一抖，猛地抬起頭來，雙眼緊緊地盯住衛辰舟！
  衛辰舟看著他，臉上卻一絲動搖也沒有：“雖然你勉強也算是我兒子，可是，要殺老子的兒子，我卻是沒有的。”

  “你現在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我給你一條活路。”

  衛玠就算是再心思多疑，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裡敵得過衛辰舟身上那股血海屍山中殺出來的氣勢？被衛辰舟這麽一瞪，他雙腿一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王……王妃說這裡只是安神的藥物，說不想讓您再去看顧側妃……”

  衛玠已經是哭了出來：“那春藥是之前從點秋妝匣裡偷的……是想讓您以為藥都是王妃下的……”

  衛辰舟微微眯起眼睛，輕輕擊掌兩下，立刻從外面進來一個一身黑衣的人。

  “把他帶下去，好好地看起來，不管說什麽一概不用理會。”

  衛玠已經是渾身癱軟在地上，那黑衣人伸出手拎著他的衣服，幾乎是不費什麽力氣就拎著他離開了。

  見衛辰舟已經處理完了衛玠，楚行雲刻意不去提起剛剛的事情。

  他雖然有時候說話很難聽，但是衛辰舟此時已經是他的老板了，每個月一千兩銀子的作用下，他不介意少說幾句。

  伸了個懶腰，楚行雲提醒了一句還在那邊發呆的衛辰舟：“王爺，您也該把我送出去了吧，眼看著天就要亮了，讓我留在這裡不太好吧？”

  衛辰舟點了點頭，出去吩咐人按照之前把楚行雲接進來的法子原樣送出去，端起桌子上那碗燕窩粥朝著東方靈所在的正殿走去。

  他倒是要問問，當年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師妹，為什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送走了衛玠之後，東方靈早已換好了一身夜行衣，等著看書房那邊的動靜。但凡有一絲慌亂，只要衛辰舟一離開書房，她就立刻去把那件龍袍取出來。

  可是左等右等，她想象中亂成一鍋粥的樣子卻並沒有出現，東方靈猶豫著要不要趁著現在暫時逃出文信宮，卻突然看見衛辰舟面沉似水地朝著正殿走過來。

  手中還端著那一碗她命衛玠送過去的燕窩粥。

  東方靈的臉色立刻變了。

  她轉頭打量著大殿之中哪裡有可以讓她逃出去的地方，可是這連個窗子都沒有，就算是她從屋頂逃出去了，也完全沒有自信能夠在衛辰舟的手下逃走。

  東方靈慘笑了一聲，轉身命令素秋先下去。

  看著侍女太監都下去了，她無力地坐在那張屬於王妃的寶座上，看著衛辰舟跨進殿來。

  衛辰舟手上仍然穩穩地端著那碗燕窩粥，走了幾步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東方靈看著那碗燕窩粥，自己知道一定是下毒的事情敗露了，索性直接開口承認。

  “那裡面的毒藥是我下的，衛玠來找我揭穿你和顧念雲是假吵架的事情，我就直接讓他送去了，怕的是我送去你不肯喝。”

  衛辰舟沉默了半晌。

  “小時候師父督促我練武，讓我每日正午在瀑布之下接受衝擊兩個時辰，直到能在瀑布下面扎馬步足足兩個時辰才行。”

  “那時候我天天去練習，你當時還不如桌子高，卻也知道天天拎著籃子去給我送吃食。還時不時從師父那裡偷些酒肉出來。”

  “那時候你送的吃的，我什麽時候不是吃得乾乾淨淨？怎地現在倒怕你送去我不肯喝了？”

  衛辰舟抬起頭，直視著東方靈的眼睛：“你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說到這裡，東方靈卻陡然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滿眼都是怨毒：“你問我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我跟你青梅竹馬這麽些年，你何曾把我當作一個女人看？認識顧念雲那個賤……”

  她這句賤人還沒有出口，衛辰舟已經是好不憐惜地抽出燕窩粥中的銀匙丟過去，打得她頭一歪，吐出兩顆牙來。

  東方靈滿口是血，自己卻渾然不覺，用手一抹，整張臉上便都染上了鮮紅的色彩，笑得直如從無間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你就為了一個詞……就這麽打我……”

  她陡然間情緒失控，衝向了衛辰舟，大吼道：“為什麽不行！為什麽不是我？！我這麽喜歡你，你為什麽連看我一眼都不肯？！”

  “如果不是因為你這麽對我，我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我父親撿你回來，臨死前是怎麽對你說的？你就這麽照顧我？！”

  聽到她提起已經死去的師父，衛辰舟眼眸間有一絲波動，可是嘴上卻沒有任何示弱。

  “如果師父知道你今天變成這樣，恐怕早就親自把你關進黑牢了。”

  他皺著眉頭看了東方靈一眼，那眼神如同外面的朔風一般冰冷徹骨。

  “東方靈，當初你父親把閻羅教給我，讓我有一日把閻羅漂白，我做到了。我這些年難道還沒照顧好你？”

  說到這，衛辰舟不禁被氣得笑了起來。

  “你喜歡我，我就必須要喜歡你娶你和你在一起，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