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自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整個長興都受到一場大澇影響的情況下。甚至連皇后如今都開始公開節省自己的用度了。

  不過，這次並沒有人找到顧半城逼迫他出軍費，或許是因為他的女兒如今是太子良娣的緣故。太子已經帶兵出征了，如果軍費還找到太子良娣的父親來承擔，那不可避免地就讓人懷疑起朝中是不是有人要對太子做什麽了。

  不過，不管輜重糧草還要多久才能全部募集到位，衛辰舟卻是必須馬上出征的。

  這次長興皇盛怒之下要禦駕親征，也並不是為了為難這個兒子，而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憤怒。

  整個六月份，陵越竟然出動了軍隊在嘉興關一帶進行搶劫！
  如果說過去陵越打草谷的行為還僅僅只是私下裡，讓官兵扮演成劫匪的話，現在的陵越甚至連這最後一層面紗都不要了，直接就開始用軍隊進行了。

  這一方面說明了陵越國內的饑荒恐怕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另外一方面，也幾乎是相當於把長興皇的臉放在地上踩一樣。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長興再不出征，不過是長興皇的面子裡子一起丟掉了，百姓的信心只怕也會跌落到最低谷。

  民心所向，是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會太重視，可是又不能不重視的東西。

  而趁著現在這個陵越國內大亂的時間去攻打陵越，也未必是個壞主意。

  只是……

  穿著整套太子良娣禮服的顧念雲站在人群之中，眯起眼睛看著穿著整套甲胄高高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衛辰舟。

  這次時間上格外急促，昨天才做出了太子代替皇上出征的決定，今天衛辰舟就真的上馬準備出征了。

  不過，太子親自出征，就算是時間上十分趕，儀式也是必須盛大的。幾乎是整個京城中稍微有些分量的大臣和女眷都到場參加了送行儀式，長興皇近日裡身體雖然越發病弱，可是也強撐著參加了。

  顧念雲站在了皇后的身後，她的旁邊是流雲公主。本來以她和衛辰舟的關系，她應該站在第一排，不過如今六月的陽光已經是格外地刺眼了，她畢竟是個孕婦，為了照顧她，皇后特地讓她站在了人群中的第二排，還讓流雲公主在一邊照顧她。

  這樣一方面可以讓前排的人群擋住一部分陽光——這樣的儀式上是不可能為除了皇帝之外的人打傘或者幔帳的；另外一方面也能讓顧念雲可以不用那麽筆直地站著，偷偷動一動身體。

  有流雲公主在一旁照拂著，也沒人會出聲為難她。

  只不過，站在這裡的時候，顧念雲的視線會被皇后頭上高高的冠冕擋住一些，她只能勉強看見衛辰舟的上半身。

  他身上的鎧甲並不是完全閃閃發光的，畢竟是替長興皇出征，在他出征之前長興皇把自己曾經穿著禦駕親征的鎧甲賜給了衛辰舟，也就是他現在身上穿著的這一套。

  雖然皇上用過的鎧甲必然是好東西，可是不管怎麽說也都是放了幾十年的了，宦官們用盡了各種方法保養它，如今這鎧甲看起來還是灰蒙蒙的，就連頭盔上面的紅色瓔珞也不再那麽新鮮了。

  不過，盡管這一身盔甲絲毫不顯得耀眼，可是人群之中，衛辰舟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盡管顧念雲已經和衛辰舟成親了許久，甚至如今肚子裡還有著一個孩子，可是她仍然還覺得，衛辰舟的俊美在她的眼中從未褪色。

  而如今，當他穿著一身明顯地有戰場上帶下來痕跡的盔甲，騎在一匹皮毛如同黑色綢緞一樣會發光的千裡馬上，顧念雲幾乎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初遇衛辰舟的小女孩一樣怦怦地跳了起來。

  她心中有難過，也有不舍，可是還有更多的驕傲……這個男人是她即將出世的孩子的父親，也是承諾和她彼此扶持走過一生的人。

  不管這次衛辰舟離開之後，京城中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她都一定會好好守住太子府的！絕對不會讓他為了京城之中的事情牽扯到什麽心力！
  送別儀式雖然盛大，可是也沒用多長時間，畢竟如今長興皇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長時間地在外面站著了。

  而且，雖然如今他的身體不行在朝中大臣之間只能算得上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可是長興皇還是希望盡量瞞得更久一些，至少不能讓百姓們知道皇座上的那個皇帝已經命不久矣。

  ……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時刻裡。

  所以，儀式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乾淨利落地結束了。顧念雲雖然有些留戀衛辰舟的身影，可是也只能這樣了。

  而且，作為一個已經有七個多月身孕的孕婦來說，她的身體也不適合在外面站過久。在烈日炎炎下站了這麽久，已經是顧念雲自己堅持的結果了。

  就算是只能站在人群之中，可是馬上要出征的畢竟是她的夫君，這個時候她怎麽能缺席？
  “良娣……您小心這些……”

  饒是站在第二排，加上又有流雲公主照顧，站了接近一個時辰的顧念雲還是覺得雙腿有些不舒服。

  孕婦本就容易腿腳浮腫，她現在隻覺得兩隻腳在鞋子裡微微發緊，不用脫下鞋襪查看，她就知道自己的雙腳一定已經浮腫了。

  “你先下去吧，不必行禮了。”

  皇后在送別衛辰舟的過程中流了許多眼淚，不過如今已經又恢復了毒落落大方的儀態，顧念雲腹中的畢竟是她的孫兒，她也並沒有用禮節之類的東西去為難她，而是讓她趕緊去馬車上休息。

  顧念雲還是堅持著行了個福禮，這才被瑤華扶著下去了，一上了馬車，她立刻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幫我把鞋子脫了。”

  白詩詩和瑤華小心翼翼地一人一邊幫她把鞋襪都脫掉了，明顯能看出來顧念雲的雙腳都已經浮腫了，被鞋子上勒出了一條印記。

  瑤華早有準備，趕緊取出預先準備好的木桶，從茶爐上拎下了水壺。

  水壺裡面並不是熱水，而是一早就在熬煮的藥湯，專門泡腳用的。楚行雲雖然這一行跟著衛辰舟離開了，可是臨走之前卻也是敬業地留下了許多藥方子給顧念雲慢慢調養。

  這個泡腳的方子，就是他留下的。

  顧念雲平素有些嬌氣，又怕冷又怕燙，平日裡洗澡都是溫水，侍女們每隔一盞茶的時間就去重新添了熱水。

  她從顧夫人哪裡繼承的保養方子就是這樣，盡量避免用熱水，更別提這樣滾燙的了。

  不過，她現在從腳底一直到膝蓋處都沒什麽感覺了，看著滾燙的黑色藥湯，也只能強忍著，把腳放了進去。

  “小姐……您忍一忍，現在趕緊燙一燙就好了，不然過後遭罪的還是您自己個兒……”

  顧念雲勉強點了點頭，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汗，現在畢竟是六月裡頭，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她本來就穿了全套的厚重的大禮服，如今又用了滾燙的藥湯燙腳，一下子就覺得熱不可當。

  不過不管是瑤華還是白詩詩，都不敢立刻給小姐脫衣服。不是因為這是在馬車裡的緣故，這輛馬車還是當初小四特意打造的那一輛，裡面的空間就算說是個小房間也不為過了，換個衣服完全是可以的。

  只不過，顧念雲一向體寒，這一胎懷得千難萬險，換個衣服萬一著涼了誰也擔不起這個風險，只能用熱水沾濕了帕子給她擦擦臉而已。

  感覺著臉上黏*膩的感覺被變成乾爽，顧念雲這才放松下來，靠在了亞麻的靠枕上。

  姿勢最然放松了，可是她的頭腦裡卻一點都沒有放松。

  這一場戰爭最少要打上三個月，再加上來往的時間，衛辰舟至少要到今年年底才能回來。

  而這段時間裡，就算是他們已經商量好可以用六百裡加急傳遞信件，必要的時候還可以使用信鴿，可是真到出了事情的時候，這些聯系方式全都是來不及的。

  而她甚至只有一個七皇子可以做幫手……

  如果沒懷孕的話，顧念雲或許會試著去自己處理一下，但是問題是，以她現在的身體來說，發生事情的時候她很可能正躺在產房裡面。

  “一會兒找人去墨府……給墨白玉遞個帖子，用諦聽小四的名字，約他明天見一面吧。”

  “是……”

  暗雪這次沒跟著來，瑤華開口把這件事接下來，隨後又問：“要不要先打聽一下，聽說墨公子一直在醉生夢死……是不是應該先去墨府問一下墨公子現在的狀態……”

  “不必了。”

  顧念雲和墨白玉雖然沒有太多交集，但是她卻知道素有妖孽之稱的墨白玉在過去一直是衛辰舟的左膀右臂……至於對方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她心裡隱隱有所猜測，卻不敢確定。

  “就算是他明天真的醉死了，我也一定要見到他一面才行。”

  衛辰舟已經去了他的戰場，而京城這塊戰場上，顧念雲也同樣要保證他堅持到最後的勝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