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女廟的這一天很快地就過去了，盡管有些疲累，可是顧念雲卻並沒有睡，只是穿著整齊地在桌前坐著，小銀狐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

  她知道，衛辰舟一定會來找她的。

  過了不知道多久，閃電突然從夢中醒過來，不安地動著耳朵，又抽動著小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麽氣味。

  顧念雲把它放下地，輕輕地開了門，果然，過了一下，就有個黑影突然閃進了房間。

  屋子裡隻點了一隻蠟燭，跳動的火焰裡，衛辰舟那章俊美的面龐上，幾乎冰冷得凝結上了一層冰霜。

  他在生氣。

  雖然他比任何人都著急端妃的安全，可是卻完全不希望見到顧念雲再一次為了自己而涉險。之前顧念雲跳進河水裡的時候，他就已經發誓，不會再讓顧念雲遭遇這樣的險境。可是短短一個月，她居然就深入了摩尼教做候選聖女，這讓他情何以堪？
  “現在跟我走。”

  他的聲音沉鬱又有些急切，黑暗中，那一雙黑色的雙眸更顯得深邃。

  顧念雲知道這次衛辰舟是真的生氣了，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中途離開。她輕輕伸出手拉住衛辰舟的袖子，微微用力小幅度地搖晃著：“先坐下，外面好冷，先暖和一下。”

  衛辰舟已經準備好了，不管顧念雲怎麽據理力爭，他都不回同意的。可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沒直接回復他，而是轉而叫他坐下？
  看著燭火中那章嬌俏動人的臉，他猶豫了一下，卻感覺到拉住自己袖子的那隻小手輕輕地用尾指撓了撓自己的手背。

  “你別動腦筋了，我不會讓你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的。”

  他聲音很堅定，可是人卻順著顧念雲的力度坐了下來。

  顧念雲竊笑。

  認識的衛辰舟這麽久，她可是從來沒跟這個人撒嬌過，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還是很有用的嗎。

  轉身倒了一杯在火盆上溫熱著的奶茶，放在了衛辰舟的面前：“暖和暖和，這裡可是大雪山啊，外面想必已經好冷了吧？”

  剛剛被放在地上的小銀狐，這會兒也倏地竄了上來，動了動耳朵，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衛辰舟。

  不過，衛辰舟卻隻覺得，顧念雲的那雙同樣忽閃著的雙眸，比這隻小狐狸看起來還要萌上許多。

  “還好。”

  他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一句，這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看著他的態度，顧念雲忽然有些懷念過去他總是調笑自己的時候。她有多久沒看見衛辰舟的態度輕松起來了？雖然外表沒有表現出來，可是先是一路漂流到了敵國境內，然後又是發現母親成了摩尼教的聖女，他的內心一定一直繃緊著吧。

  想到這，她故意挑了個輕松些的事情來說。

  “在這裡整天就是奶茶和羊肉，偶爾有些面食也是烤得硬硬的乾餅子，我快想死家裡的廚子了……我昨天做夢的時候，還夢見蟲草乳鴿湯了……”

  衛辰舟此前雖然一直流落在宮外，可是因為他師父的緣故，卻從來沒吃過什麽苦頭，過得也一直是錦衣玉食的生活。聽著顧念雲提起乳鴿湯，他連面前的這一晚熱氣騰騰的奶茶都喝不下去了。

  “我現在饞蔬菜饞得，看見青草都想上去啃兩口了。”

  顧念雲把精巧的下巴擱在桌子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小銀狐，聲音裡滿是嬌憨：“奶茶也好難喝，等我回去之後，我再也不用大紅袍煮茶葉蛋了……”

  “大紅袍煮茶葉蛋？”衛辰舟失笑，“就算顧家是天下豪富，你這麽折騰也不行吧？那大紅袍只有三棵樹，一年茶葉產量也就只有一斤而已，你煮了一次茶葉蛋用了多少茶葉？”

  顧念雲轉頭看向衛辰舟，白皙的臉貼在桌子上，雙眸閃動間，睫毛如同蝶翼一樣，撩人心扉。衛辰舟隻覺得那一雙睫毛閃動的時候，仿佛是輕輕搔在了自己的心上。

  “三兩……”

  顧念雲伸出手指比了個三，雖然那件事過去才有兩年，可是中間隔著她重生一次，卻遙遠得好像是一輩子了。她不禁也有些感慨，聲音裡帶了一絲迷離：“當時爹爹卻沒有罰我，只是也要了一個茶葉蛋過去，說要給我娘也嘗嘗。”

  說到這，她的喉嚨也有些凝噎。

  她想父母了。

  看見面前的小女人把頭伏在雙臂之中不肯抬起來，纖細的雙肩輕輕地抽動著，衛辰舟忍不住伸手撫住了她就算是穿了裘皮仍然顯得十分單薄的背部。

  “別擔心……”

  顧念雲幾乎能感覺到後背上那隻手掌透過衣物傳來的熱量，衛辰舟放輕了的聲音聽起來，也讓她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今天我受到了閻羅的飛鴿傳書，說是已經收到了我的指令。”

  雖然這間是特意為候選聖女準備的房間，可是畢竟神女廟是在大雪山的山腰處，房間裡面一絲溫暖的感覺也無。就算是有兩個大火盆，也僅僅是只能保證房間裡不會呵氣成冰而已。

  衛辰舟索性直接把顧念雲攬進了懷裡，感覺到對方像是一隻小貓兒一樣，靠進自己的懷裡之後還蹭了兩下，臉上冰冷的臉色總算融化了，綻開一個笑意。

  “這回不踩我了？”

  他的話音才剛落，就覺得腳上挨了重重的一下。

  顧念雲伏在衛辰舟的懷裡，隻覺得幾乎像是和外面的整個世界都隔開了一樣，鼻尖縈繞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堅實有力的雙臂緊緊地環繞著她。

  “辰舟，我今天和端妃相認了。”

  環繞著她的雙臂僵硬了一下，過了有一會兒，衛辰舟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她……怎麽樣？”

  “很不好……”因為緊緊地靠在衛辰舟的懷裡，顧念雲的聲音聽著有些悶，帶著一絲嬌柔的鼻音，“你可記得，之前在集市上看見娘娘的轎子的時候，有一絲銀鈴的聲音？”

  “我記得。”

  不知道顧念雲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可是，很快，衛辰舟的疑惑就變成了滿腔怒火。

  “我今天看見娘娘才知道，娘娘的腳踝上一直都戴著鐐銬……兩隻粗大的鐵環中間，緊緊地用銀鏈子連在一起，幾乎連步子稍微邁大步一些都勉強。”

  感覺到衛辰舟摟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下意識地加緊，顧念雲輕輕地把臉頰在他的胸口處蹭了蹭：“可是就算是這樣，我和娘娘相認之後，娘娘的第一句話還是要讓你離開這裡、讓我也下山，千萬不要為了她涉險……”

  “是我來得太遲了……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她也不會流落到這麽一個狼窩裡面來……”

  聽著衛辰舟話語中的自責之意，顧念雲在他的懷裡仰起頭看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對上他垂下來的那一雙黑眸。

  “不是你的錯，是這裡摩尼教的錯。至少我們來得很及時，不是嗎？如果再晚上一些，等到聖女交替之後的話，到時候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聽著顧念雲這句話，衛辰舟深吸一口氣：“你可打聽出來了，如果聖女被廢，之後會怎麽樣？”

  “我問米祭司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完全不肯正面回答我，反而是我試探著要求選為聖女之後，讓娘娘陪伴我一段時間，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答應得特別快。”

  顧念雲直起了身體，從衛辰舟的懷抱裡出來，端起衛辰舟喝過一口的奶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如果正常來說，當了二十幾年聖女，一旦失去了這個頭銜的話，當個摩尼教高層也完全可以。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米祭司就不會在我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顧左右而言他，也不會那麽肯定地同意聖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陪我一段了。”

  聽了顧念雲的解釋，衛辰舟氣極反笑。

  “就算是閻羅的人沒能及時趕來，只要有我在，我看誰能動她一根汗毛？”

  看見他的態度這樣，顧念雲就放了一半的心。想必，現在的情況下，衛辰舟不會再讓她乖乖地下山了吧？

  雖然衛辰舟的武功冠絕天下，可是顧念雲也不敢留他在這裡太久。趕緊把曲麗雪的事情也交代了出來。

  “我今天來神女廟的時候，還看見了曲麗雪。雖然有之前的功勞，但是她已經嫁過人，現在在朝堂之上也是被議論紛紛。我和她說過合作的事情……不過我沒交底，隻說了我自己想要離開這裡，還有，如果將來被衛元巳的事情牽連的話，讓她幫忙把我全家轉移到陵越來。”

  衛辰舟給了顧念雲一個讚賞的眼神，但是語氣之中還有些歉疚：“但是，如果把你留在這神女廟裡，我還是不能放心……”

  他想給對面這個女子幸福，可是為何卻總是置她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我想的是，把這天下雙手奉給你，卻不是讓你這樣為我……”

  顧念雲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地掩住衛辰舟的唇：“我不是會在你身後，等著你將一切奉上的女人。”

  “衛辰舟，我會和你並肩而行，看這天下都臣服在你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