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站在桌子前面，面上的神情是一種混合了疑惑的震驚神態。

  顧念雲知道，就算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小四，如今想要驟然接受這個消息也很難。不過她需要的正是這樣。

  她只是想把心裡這個憋了許久的事情說出來，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雖然她重生到現在只有短短的五個月，但是卻感覺好像是過了幾百年一樣漫長。

  不管小四最終會不會相信——他不相信似乎更好一些，顧念雲都隻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把心中擠壓的這些東西通通都吐出來。

  “她殺了你我的時候我曾經發誓……我發誓一定會讓她們付出代價！”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幾乎像是喃喃自語，“現在終於報仇了……衛元巳和顧玉柔，還差一個南安太妃，不過她也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我不光要報仇，我還要她的親生兒子永遠繼承不了王位！”

  雖然神情看起來仍然是有些不相信，不過小四還是親自從旁邊端過來了一把椅子，溫聲勸著顧念雲：“小姐，您先坐在這裡。”

  “當初她讓衛元巳來騙我……不但拿走了顧家幾乎全部的財產，甚至在拿到錢之後連我父母都不放過！顧玉柔怎麽能心那麽狠？就算她不是嫡出，可是父親總該是她親生父親吧？”

  就算是如今已經大仇得報，提起這些事情來，顧念雲仍然氣得咬牙切齒！
  “當初嫁給衛元巳之後，我整整當了三年有名無實的皇后！三年！連中宮都不能邁出一步！就這還不夠……她居然還要去害死我的父母……好不容易逃出宮去，居然還派人追殺我……”

  顧念雲在小四遞過來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小四神色複雜的臉，有種突然把憋了許久的秘密全都說出來的快感。這些話，她甚至連和衛辰舟、和顧氏夫婦都沒說過。不過，在同為受害者的小四面前，她卻有種可以輕松傾吐心聲的感覺。

  “當時是你救了我……給我藏身的地方，每天把吃的東西分給我。可是顧玉柔那個賤人……”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小四突然眉頭緊鎖，從旁邊拿起一把連弩，一手示意顧念雲暫時先不要出聲。

  “誰！誰在門口！”

  小四端著連弩走過去，猛地一把打開房門，卻看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衛辰舟！

  他站在門口，雖然小四正拿著一把隨時可以發射的連弩對著他，可是他歉意的眼神卻仍然是看向顧念雲的。

  顧念雲幾乎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溫柔得像是能夠滴出水來的眼光。

  不過，她現在顧不上去注意衛辰舟什麽表情，而是又驚又怒地站起來：“你剛剛在外面……都聽見了？”

  就算是小四現在也有些不相信，可是顧念雲卻知道，聽到了這些事情的衛辰舟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當成真的的！
  畢竟，她的有些經歷，只有跟這些事情對照著才能解釋出來。而衛辰舟，恰恰又是那個從她重生回來就一直知道她做了什麽的人。

  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衛辰舟，小四把手裡的連弩也放了下來。

  “是的，我……聽見了。”

  衛辰舟神情帶著三分歉意，可是更多的卻是痛惜。他今天聽到閻羅的人來報告他，說是顧念雲在上山的路上遇見了突襲。顧不上其他的事情，他趕緊一路追了過來。剛剛在諦聽的大門外看見了顧念雲的身影，顧不上想別的，他一路遠遠地追著她來到了密室門口。

  諦聽的人自然都認識衛辰舟，也沒有阻攔他，他想要敲門進去的時候，卻驚訝地正聽見顧念雲說的那些事情！

  不管門裡面的小四是否相信，站在門外的他卻全都相信了！
  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她為什麽那樣對待衛元巳和顧玉柔！

  就算是小四沒有察覺門外有人，他也會把自己聽到了這些事情都告訴給顧念雲的。

  “雲兒……對不起。”

  看見顧念雲和衛辰舟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小四迅速地放下手中的那把連弩，轉身退出了密室，親自去門外守著了。

  顧念雲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她重重地咬著下唇，潔白如編貝的牙齒在眼紅的雙唇上面留下了重重的印記。

  這些事情……原本她是沒有打算告訴給衛辰舟的。

  雖然她知道，衛辰舟並不會因為知道了這些事情怎麽樣，可是這樣怪力亂神的東西，她已經準備好了在心裡埋上一輩子。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聽見衛辰舟說對不起，顧念雲仍然坐在椅子上沒動，可是突然攥緊扶手的手卻出賣了她緊張的內心。她努力想要雲淡風輕地開口，可是猝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如此緊張。

  衛辰舟上前兩步，在椅子前面一下蹲了下來，一隻手輕輕地扶著顧念雲的膝蓋，另一首則是微微抬起來，擦了擦她光潔如玉的臉頰上面的那一點濕痕。

  原來……她剛剛哭了出來嗎？
  可是顧念雲卻連自己都沒有什麽感覺，她只是覺得剛剛跟小四說出壓在心底的秘密的時候，仿佛在不見天日的房間裡關了許久，卻猛然看見了太陽。

  “對不起……是前世的我沒能先找到你……”

  雖然早有準備、知道衛辰舟對她的態度不會因為這件事有什麽改變，可是猝然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顧念雲還是忍不住怔忡了一下。

  衛辰舟溫柔地捧起顧念雲的臉，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肌膚：“我之前只知道你是真的很恨顧玉柔和衛元巳，卻不知道你前世吃了這麽多苦頭……”

  衛辰舟現在的這個姿勢，微微垂下頭看著顧念雲的時候，整個人的輪廓都溫柔已極。本來就磁性的聲音在放低音量的時候，更是似乎每一個字都能說到顧念雲的心裡去。

  “沒事了，現在一切都過去……都過去了。別哭，我在這裡呢。”

  有的時候，勸說的時候，自己就可以把眼淚止住，但是一旦有人勸說別哭的時候，卻總是越勸眼淚越凶。

  顧念雲本來只是在和小四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雙目微微有些濕潤，可是現在卻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衛辰舟一把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心裡慢慢的都是痛惜和後悔。

  她前世的時候該有多麽難過無助？
  他第一次見到顧念雲的時候，正好看見顧玉柔領著衛元巳來找顧念雲的一幕。當時的顧念雲卻躲在了樹後，目光複雜地看著兩個人的對話。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顧念雲就應該已經是重生過來了的吧？

  所以，才會用一種十六歲女孩子絕對不會有的複雜的眼神看著兩個人……他當時才會在她的眼神裡看見和他自己有些相同的東西……

  她重生之後，自己在那裡遇見了她，可是為什麽她的前世沒有？如果他能夠在衛元巳那個畜生之前遇見她，是不是她就不必如此痛苦了？
  感覺到顧念雲在自己的懷抱鯉微微顫抖著，像是仍然在淒惶地流著淚，衛辰舟慢慢地撫摸著她頭頂黑亮順滑的長發：“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我在這裡陪著你，別怕。”

  他又重新說了一句：“只是有點遺憾，如果前世的我也能遇見你就好了……”說到這裡，衛辰舟也頓了一頓，問顧念雲，“在你的前世之中，真的沒遇見我嗎？如果前世的我也能遇見你的話，想必也不會讓你受這麽多苦。”

  顧念雲又何嘗沒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麽她前世別說遇見衛辰舟，甚至連聽說都沒曾聽說過。

  在衛辰舟寬厚的懷抱裡，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甚至都未曾聽見過閻羅組織的名字……但是端妃娘娘失蹤這些事情都是有的，想來你當時在找端妃娘娘，無心於這些事情吧。”

  “你剛剛說的……顧玉柔派人追殺你，都是真的？”

  想起自己曾經還質問過顧念雲，為何對顧玉柔下手那麽狠，衛辰舟現在簡直隻想給當時的自己兩個耳光！

  他明明應該知道的，以顧念雲的性子，雖然一直對衛元巳和顧玉柔還有南安太妃一點情面都不留，但是對待別人的生活卻一直都是溫柔有加。

  如果不是有什麽原因的話，她怎麽會如此。

  提起顧玉柔，顧念雲閉上了雙眼：“當時我知道衛元巳要殺我，好不容易從宮中逃出去，甚至連念雲都因為掩護我而犧牲了……我父母都沒了，舅舅舅母被調去了很遠的地方，臨行想要見我衛元巳也不許，硬說是我不想見……”

  “我就算從宮中逃了出來，也沒有地方可去，好幾次差點被宮中侍衛追上。最後一次差點被追上的時候，是當時的小四拉著我躲在乞丐堆裡，還每天替我弄東西吃……”

  “只可惜，就算是這樣，最後還是被顧玉柔派去追殺我的手下找到了。不光是我被殺了……甚至連小四也被那個太監殺了！”

  聽著顧念雲的話，衛辰舟隻覺得心中一陣陣發緊，他用力地抱住懷中的她。

  此生，他必不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