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念雲接過了聖旨，腳下還有些不穩似的樣子，老太監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多謝公公了。”

  老太監笑眯了眼：“咱家王富貴，顧小姐隻管叫咱家名字就行。”

  他能這麽說，可是顧念雲卻不能這麽叫，她叫了一聲王公公，這才問道：“這聖旨實在是令小女子惶恐……恐怕辜負了聖恩，不知道王公公有沒有什麽可以教我的？”

  先前東方靈被冊封為睿親王妃的時候，聖旨同樣也是這位王公公前去頒發的。那位睿親王妃雖然看著模樣和儀態都也不照大家小姐差什麽，可是手腕卻是差遠了。

  同樣是探聽聖意，聽聽這位顧小姐說得多好聽？那東方靈卻大喇喇地直接問……宮中什麽事情能直接問？
  更別提這葉夫人提前給了足足的銀票……

  當時他可是特地搶了睿親王妃這個好差事，回宮的時候，其他的太監都問他拿到了多少孝順，可是誰曾想，那東方靈居然一張銀票也沒給他，隨便幾個銅板就打發了他！
  怪不得連皇上也看不順眼……特特找了個身份高貴的側妃去壓製她。

  想到這，王太監態度更是謙恭了幾分，幾乎是彎下了身子扶著顧念雲：“郡主您說這話……皇上既然親自封了您做郡主，又給了這樣的殊榮，可見得必是對您滿意的。不過說起皇上心情為何這麽好……這宮裡頭最近還真出了件喜事。”

  “哦？不知道是什麽喜事？”

  王太監扶著顧念雲來到正廳裡坐下，葉夫人也側耳等著聽，他剛剛收夠了銀子，如今也不賣關子：“失蹤已久的端妃娘娘，如今回宮了，這難道還不算是喜事？”

  “只可惜皇后娘娘不在了……看不見這一場團圓了。”王太監裝模作樣地用帕子按了按眼眶，“按照長興的禮儀，皇后娘娘去了，正是有兩個月不得婚喪嫁娶的國喪。先頭睿親王妃是冥婚，用不著避諱國喪，您這婚期可是皇上親自定的，幾乎是剛出國喪就嫁進去……”

  他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不過，郡主您可得跟著老奴一同進京才成。雖說是一個多月後才有婚禮，但是這大婚禮服和采納等禮可都得您在場才行。”

  顧念雲正想推辭一下，葉夫人卻快一步開口，她從袖籠裡又是掏出了一張銀票，起身走了幾步，遞給了這位王老太監：“您也看見了，我這外甥女臉色蒼白，先前得了風寒現時還沒好，不知道這回京的時日……能不能寬限幾天？”

  雖然早晚都要回京城，但是自家送回京城，自然也和跟這太監一同上路不一樣。現在拖延幾天，她也好準備準備。

  王太監收下了銀票，自然是沒有不好的，葉夫人準備行囊，到時候他跟著一起也享福不是？

  “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咱家就是拚著被皇上斥責，也不能拿寧國郡主的身子開玩笑啊。”

  慢悠悠地收下了銀票，趁著塞進袖筒的機會瞄了一眼銀票上的數字，王老太監頓時笑得跟偷了腥的貓一樣：“那咱家就不打擾了……”

  葉夫人趕緊起身：“王公公您跟著我這邊來，給您安排了客院，也不知道您習慣……”

  聽著葉夫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暗雪有些擔心地看著小姐，卻見小姐的臉上並沒有憂愁之色。

  “小姐……？”

  就算是皇上封了個郡主給小姐，她也替小姐不值得！

  明明是小姐和睿親王相愛相知，那個東方靈非要插一竿子算是怎麽回事？

  顧念雲搖了搖頭：“我沒事，雖然我不甘心當個側妃，但是皇上都賜婚下來了，又先給了個甜頭，還能怎麽著？”

  更何況……

  她看了看旁邊的侍女，暗雪會意，扶起顧念雲朝著外面走去，就聽顧念雲小聲道：“原本我就覺得東方靈的睿親王身份定有什麽齟齬，現在看來……想來定然是這樣。你看皇上的這聖旨，不但沒有感激這個女子的節義的樣子，反而處處透露出來一副……”

  一副讓她隨便磋磨睿親王妃的態度。

  暗雪也聽出了這聖旨之中的意思，不過卻還是替顧念雲不值：“那也是個側妃……”

  顧念雲知道暗雪是為了自己著想，微笑著摸了摸她黑亮的長發：“沒關系，你要相信你家小姐，就算現在暫時只是個側妃，但是卻不等於一直都是側妃。”

  東方靈……她既然敢吞了她顧念雲的東西，她就必定讓她完好無損地吐出來！
  葉夫人安排好了王老太監的住宿，又從外面叫了些歌姬陪著老太監吃喝作樂，這才急匆匆地去安排馬車。

  本來坐船最是穩當，可是顧念雲的身子本就著了涼，如今已經是十月份了，再坐船難免更加寒氣入體，倒不如安排幾輛馬車妥當。

  先前葉珍珠母女二人去京城花了兩個月時間，是因為這兩人沒有官身，一路過關卡都要排隊。而顧念雲如今有了郡主的身份，又是跟著王老太監奉皇命南下，一路上沒人敢刁難，自然用不了那麽久。

  只不過，普通馬車難免顛簸，葉夫人還要找人特製適合趕遠路的馬車，這就格外費事了。

  葉春和出門一趟，回來正趕上葉夫人忙裡忙外地準備行裝，頓時吃了一驚。

  “娘，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妹妹要走？”

  葉夫人歎了口氣，難掩一臉的疲憊：“皇上下了旨意，要把外甥女封為睿親王的側妃……”她搖了搖頭，“娘本來還想討來給你做媳婦，念雲她模樣好又有手腕，最難得的是心地也不錯，和你也正相配，如今卻……”

  葉春和手裡本來捧著一堆外面尋來的小玩意，什麽皮毛縫製的布偶，木頭雕的小兔子，竹根摳的一整套筆筒，可是如今驟然聽見這個消息，手上一送，這些小玩意頓時灑了滿地。

  葉夫人何嘗不懂自己兒子的心思？往日裡家裡也來過什麽表妹堂妹的作客，還沒分家的時候那個弟妹更是把娘家的各樣小姐幾個月一次的送來家裡，可是自己的這個兒子從來都是對任何一人都不假顏色的。

  可是自打顧念雲來了家裡，以前整日裡泡在軍營裡頭的兒子如今見天地往家裡跑……

  她摸了摸兒子的臉：“不是娘不想成全你……你顧表妹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明明應該明媒正娶的正妃，被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狐狸精搶了位分不說，如今身子不好……以後恐怕是子嗣上艱難些。嫁到咱家倒也是罷了，我總不會因為這個就嫌棄她，慢慢調養也就罷了。可是那皇家……”

  她搖了搖頭，不繼續說了，指揮著丫頭們縫製個厚厚的狼皮褥子出來。葉春和怔了半晌，連地上的東西也不撿，一回頭就朝著顧念雲的院子跑了過去。

  葉夫人回頭，看見了葉春和的方向，卻也什麽都沒說，歎了口氣喚個丫環撿起地上的東西，這才繼續忙活。

  葉春和一路跑到了顧念雲的院子裡，正碰上暗雪扶著顧念雲在院子裡走動，她離著老遠就聽見了葉春和的腳步聲，也歎了口氣。

  “小姐歎氣什麽呢？”

  顧念雲搖了搖頭，站定了等著葉春和過來，她雖然是看出了這個表哥的心思，可是卻也不好說出來。

  雖然表哥對她一直很好，但是她心裡的那個人卻是衛辰舟。她已經準備好了，等下一定要一點縫隙不留地拒絕表哥，這才是真的為他好。

  可是顧念雲卻沒曾想，葉春和這次來，卻不是為了自己那些未曾訴諸於口的小心思。

  “表妹，你這次回京城，我去送你吧。”

  顧念雲吃驚了一下，眨眼看著葉春和。

  葉春和卻像是受了什麽鼓勵一樣，一口氣說了下去：“就算是表妹你跟著王老太監上京，可是我父親母親……還有我，也都不會放心。姑姑姑丈在京城也難免會惦念著，我跟著送你到京城，也正好拜訪一下多年不見的姑丈……”

  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葉春和又繼續說道：“還有睿親王，既然妹妹你就要嫁給他了，我自然也是要看看他對你好不好，能不能托付的。”

  本來還以為表哥是要說些少年的小心思，顧念雲雖然感動，可是卻也未免覺得葉春和不夠懂事。

  但是現在聽到葉春和說出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竟然全都是為了她著想，顧念雲隻覺得胸口一暖。

  這才是家人的感覺啊。

  她從小到大只有顧玉柔一個年齡相仿的姐妹，可是卻是宿世的仇人。雖然顧夫人眼下肚子裡還有一個，可是那是她的弟弟，將來只有她照顧他的份。

  平日和墨無瑕交往的時候，看見墨白玉那麽疼寵自己的妹妹，她心裡也不是沒羨慕過的。

  可是這回……她也有個哥哥了。

  葉春和既然是能這麽說，必然是已經把心裡的小心思都掩蓋了起來，和她之間從此就只有兄妹之情。

  顧念雲笑了笑，看著葉春和一副唯恐她不同意的樣子：“謝謝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