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祠堂，顧念雲本想去看看父親，想來顧半城今天一定被顧玉柔氣得不輕，她應該去寬慰一下父親。

  不過，她才剛從祠堂走出來沒有多久，就有小廝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小姐，大皇子前來拜訪老爺，老爺吩咐小姐先去夫人那邊，不必過去了。小的剛剛聽侍女說，夫人正在小花廳理事。”

  衛元巳這個時候來了？是來求情？

  顧念雲輕嘲了一聲，帶著暗雪轉身朝顧夫人平素待客理事的小花廳走去。

  前世被顧玉柔欺騙的她並未發現，其實顧夫人十分厭惡這個庶女。現在想來，前世母親對她說的好些話都是在勸說她，告訴她顧玉柔並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又在她執意要嫁給衛元巳之前十分憂心忡忡，特意準備了許多忠心耿耿的陪嫁侍女。要不是那些侍女，她前世根本就沒有辦法從深宮中逃脫出來。

  這麽想起來，顧念雲臉上的笑容又柔和了幾分。想來今日，母親定然是有很多話要囑咐她。

  畢竟顧玉柔出了這麽大一個醜，又有衛元巳的原因在裡面，想來一直就不喜歡衛元巳的母親肯定心裡不舒服。

  一路來到小花廳，顧念雲正看見母親坐在桌邊，手裡拿著團扇不安地快速扇動著，身邊竟是一個侍女也沒有。

  見狀，顧念雲知道母親應當是想與自己說些體己話，她吩咐暗雪侯在外面，自己進去端起茶壺為母親斟了一杯茶水。

  “雲兒，你侍女呢？”

  “我吩咐她們侯在外面了。”被顧夫人一把拉住手，顧念雲隻得挨著她緊緊地坐下，她做出一副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樣子，“母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了？我看顧玉柔在跪祠堂，父親甚至還請動了嚴媽媽去看管她……”

  顧夫人臉上恨恨地笑著，嘴上絲毫不容情：“那小娼婦人不大，倒是知道與人私會了，和大皇子在狗兒胡同被你爹爹抓個正著！你爹爹回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

  作為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顧夫人這樣說，顧念雲自然是做出一副以為二人只是談談風月喝喝茶水這樣的私會的樣子：“妹妹與大皇子之前就頗有情意……上次船宴的時候，也見他們粘在一起，想來定是太久不見了有些想念，反正也要嫁給大皇子做側妃的，想來沒什麽吧？”

  顧夫人看顧念雲自然是千好萬好，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好女兒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只是恨恨地拍了一記桌子：“雲兒，你是不知道……她可不光是和大皇子說說話，她們連那醜事都做下了！她甚至還不知道哪裡拿了春.藥去給大皇子吃了助興，你爹爹回來的時候還囑咐我，一會兒弄一碗避子湯給她灌下去呢！”

  顧念雲面上做出吃驚表情，心念一轉道：“怪不得那南安王妃對我欲言又止，直說……”

  “說什麽？”

  顧念雲做出猶豫的樣子，半晌才開口道：“她說……讓我回來的時候稟告您，悄悄地找個婦醫，給妹妹看一看……”

  她做出一副少女嬌態：“母親，那婦醫是什麽啊？”

  顧夫人一時間隻覺得嘴裡發苦，她素來也聽說南安王妃多處求子的事情，想來是個對婦人生子有些見識的……她看著面前天真嬌憨的女兒，一把摟了過去。

  “雲兒……都是為娘對不起你啊，這樣的人家，就算是鄉下農婦也知道不能將自己女兒嫁進去，可是皇上那個……卻生生地逼著你去跳那火坑！”

  她嘴唇哆嗦著，欲言又止地給顧念雲解釋：“那婦醫，就是行走內宅，幫做下了醜事的婦人女孩墮胎的！”

  顧念雲前世知道了這些事情，如今這麽說，不過是為了說出來讓顧夫人知道，免得一碗避子湯下去倒把那孽種打下去了。

  不過，看著顧夫人這樣的悲傷，她隻覺得鼻子酸酸的。連忙反手摟住母親，“娘，娘親，您千萬別這麽想！自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皇帝親自給我賜婚，這豈是您和父親能阻止得了的？”

  顧夫人摟著顧念雲，隻覺得心疼，自己這視若性命的掌上明珠沒有一處不好，如今卻要嫁給那麽個不知廉恥的大皇子。自來深宮女子哪裡有過得開心的？

  想到這，她心下一狠：“不如，你這幾日深居簡出些，娘親給你報個暴病而亡！家中丫環與你身量相仿的也有幾個……到時候將你送去江南，隱姓埋名嫁與個秀才也好過嫁給這……”

  聽到顧夫人連這等計策都出來了，顧念雲心中吃了一驚。這計策就算是成功了，那長興皇最是多疑的一個人，也定然不會饒過顧家的！更別說萬一失敗了……

  母親這是要拿她與顧半城兩人的性命來保住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啊！

  她剛剛要勸說母親，卻聽顧夫人說：“為娘和你父親透過口風，你父親沒有回絕，隻說要再看看那衛元巳行事……如今他和你妹妹做下這等醜事，你妹妹連身孕都有了，若是仍然讓你嫁過去……我苦命的女兒啊……”

  說到這裡，顧夫人已經是泣不成聲，一把抱住顧念雲大哭起來。

  對只能困在內宅的女子來說，嫁錯了人，那就是一生都毀了！如果沒有丈夫的寵愛，就算是正室又能如何？皇家之中最重子嗣，她可憐的雲兒……

  顧念雲慌忙抱住顧夫人，一聲接一聲地哄著，被顧夫人的哭聲勾得，她眼前也一片模糊。

  前世的時候，父母不但把整個家產幾乎都獻給了衛元巳，為的就是她的平安，今生又連自身性命也不顧，寧願抗旨。

  前世的父母被衛元巳那個禽獸害了，今生，她絕對要讓父母平安到老，看著她幸福！
  見到顧念雲也哭了出來，顧夫人這才拭淚，“雲兒你莫怕，有你爹娘在，無論如何不教你進了那火坑！”她咬唇，“大不了，為娘就裝作不知道，一碗湯藥去了那小畜生肚子裡的孽種，叫她再也懷不上！”

  雖然十分惡心衛元巳的為人，但是顧念雲不得不抱住母親，慢慢地安慰著：“娘，您不必這麽悲觀……大皇子我看，對妹妹倒是沒有幾分情義……他還要借我顧家的財勢幫忙，想必不會對女兒如何。”

  為衛元巳開脫了幾句，顧念雲隻覺得十分惡心，可是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要打消母親的想法。到現在她已經是有把握讓衛元巳在自己嫁過去之前就先落罪，只是這其中的原因卻是沒法說出口。

  顧夫人本就覺得對不起女兒，現在看女兒還要勉力安慰自己，心中更覺得心疼女兒，索性又拉著顧念雲去了庫房。

  “今日你爹爹回來跟我說，一分嫁妝也不給你妹妹，全都給你陪嫁過去！”

  顧夫人臉上一副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的神情：“雖然外面盛傳顧家豪富，但是他們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哪裡知道什麽叫豪富？你也大了，終究是要把家產都留給你的，也讓你看看。”

  前世的時候，顧夫人並沒有這樣的舉動，想來是怕當時一顆心全在衛元巳身上的顧念雲傻乎乎地把這些東西都送出去吧？

  她扶著顧夫人，寬慰道：“母親千萬不要擔心，我看最近爹爹和您恩愛得很，說不定又給我生個小弟弟呢？”

  其實，按照長興的風俗人情來說，顧家這樣的豪富人家就算是生不出兒子來，也一定要過繼個嗣子的。可惜顧半城並沒有什麽親近的兄弟親戚，遠房親戚過繼一個他又不肯，生怕以後過世了嗣子薄待顧念雲。

  顧夫人歎口氣：“我也是不想了，不過還是對不住你，若是你有個兄弟，將來哪怕是嫁入皇家，你爹爹和我也能安心閉眼入土了……算了，來看看這個庫房。顧家的庫房都是按照天地玄黃來排序的，這一間天字一號庫都是各樣玉石寶石。”

  她揮了揮手，讓心腹嬤嬤開門。

  庫房就算是打掃得再乾淨，終究也是無人居住之地，這庫房又是等閑不許人進的，更有一股子味道。

  顧夫人聞到這味道，頓時覺得有些不爽利，連打了幾個噴嚏，突然又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到一邊乾嘔了一陣……

  天啊！難道……？
  顧念雲一邊輕輕拍撫顧夫人後背，一邊驚喜地想道，難道顧夫人真的壞上了？
  一旁的嬤嬤是個親信的，早就滿臉驚喜地上來道喜：“給夫人道喜了！懷著大小姐那會兒，夫人可不就也是這般？吃飯喝茶倒都是沒什麽忌諱，偏偏聞不得庫房這汙糟氣味，快趕緊回去休息，給大小姐生個弟弟！”

  顧夫人仍舊在乾嘔，可是臉上卻多了一絲緋色，她嗔道：“嬤嬤別亂說，還是先請大夫來看過了……”

  顧念雲笑道：“嬤嬤還在這裡站著做什麽？叫人關了庫房還不快給父親道喜去？”

  顧夫人的心腹王嬤嬤笑道：“都是小姐提醒得對！我這就找人去……小姐先扶夫人回房吧？在這裡聞著氣味夫人也不舒服。”

  顧念雲看著王嬤嬤出去叫人給顧半城報喜，心中隻覺得熨帖。

  她再有個弟弟妹妹，將來不管是她嫁到哪裡，父母也有個依靠。更重要的是，這個兆頭告訴她，前世的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