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我站在牆頭看風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站在牆頭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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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沒有站在欒氏一邊。由於欒樂心情太急,兩根手指沒有夾緊箭尾,等他引滿弓後,弓弦的力量使箭脫手。
只聽“嘣”的一聲,那支箭墜落到腳下,弓弦卻猛烈的彈出,發出嗡嗡的響聲。
欒樂趕緊俯身撿起箭,張弓又要射,這時,隻覺得一陣天翻地覆,欒樂從戰車上甩了起來……
等他睜眼,傾倒的車廂已壓在他的身上——他的禦戎只顧追趕范鞅,由於速度太快,在狹小的巷道裡來不及刹車轉向,戰車的車輪緊擦著路邊一根槐樹,車輪在樹根上墊了一下,隨即導致戰車傾覆……
上天確實沒有站在欒氏一邊,明明范鞅在欒樂面前就是一盤菜,但神伸出了小拇指,結局不一樣了。
范鞅調轉戰車,得意洋洋的駛回欒樂身邊,揮舞戰戟砍下了欒樂的胳膊——他剛才說欒樂跟他自小是朋友,所以欒樂傷害朋友要受到上天的懲罰,現在他毫不猶豫的砍斷了自小玩伴的手臂,而後命令士兵上前將欒樂剁為肉泥……
范鞅邊欣賞血液四濺的景象,滿意的傾聽著欒樂的慘叫,邊叫嚷著:“射呀,你不是很能射嗎,如今看你怎麽射。”
欒樂陣亡,欒氏還有一員大將名叫督戎,這個名字的本意是“旅級隊官”,按現在的話說就是“連長”。在督戎的指揮下,因欒樂陣亡而潰散的欒氏武士被重新集結起來,瘋狂的向范氏武士攻擊,打的范氏武士步步後退。范鞅無奈,尋思著退入固宮中堅守等待援兵。他身邊僅存的范氏四大家將裴豹上前,懇求說:“少主,我若殺了督戎,請把我的丹書交還給我。”
在范氏四大家將中,如今送給趙氏的林虎已經是個小貴族了,赤犴在偪陽之戰中陣亡,現在唯一剩下的只剩裴豹了,裴豹要求打算冒死一搏,殺死督戎以獲得家主解除他奴隸身份——歸還丹書。
范鞅回答的很爽快:“行,你殺死督戎,我歸還你的丹書,解除你奴隸身份。”
奴隸沒有佩劍的資格,身為奴隸,上陣前需要主人的許可,並由主人授予武器。裴豹領取武器後慷慨出陣,揚聲挑戰督戎,督戎氣不過,出陣追殺裴豹。裴豹奔跑速度快,督戎駕著戰車都追趕不及,氣蒙頭的督戎看到猴子似的在自己眼前蹦跳不停的瘦弱的裴豹,跳下了戰車,步行在新田城巷道內追殺。
追逐當中,裴豹見看到一堵斷牆,他從斷牆豁口中跳進去,而後隱藏在斷牆陰影裡,勇猛的武士督戎奮勇跳過斷牆——在他越過斷牆的那一瞬間,裴豹從牆邊竄出,一戟刺在他腰眼上。
督戎陣亡。
欒氏的兵還沒有攻擊到固宮門口,接連遭遇兩場失敗,士氣大跌。
欒盈見到魏氏遲遲不來響應,自己的士兵已經失去了戰鬥意識,他歎了口氣:“罷了,即使攻擊到了固宮又能怎樣?一旦我們摸到了固宮門口,恐怕晉國的卿大夫就要群起而攻之了。如今趙武子已經回來,他的騎兵橫在我們的退路上,如果我們不能保持戰鬥力退卻,恐怕今日死無葬身之地了。”
於是,欒氏領主武裝如潮水般的撤退。
大軍經過趙府的時候全神戒備,但趙武卻沒有趁勢發動攻擊。欒盈墊尾,最後一個撤退,他衝牆頭趙武的身影深深鞠躬,感謝對方沒有落井下石。而趙武則在府院牆上,臉色陰沉地望著欒盈的背影,面無表情。
在趙武身後,田蘇陰陰的說了一句;“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什麽“時候”?田蘇沒有具體解釋。倒是齊策讚同說:“欒氏攻擊失利,但兵力還算完整;范氏困守固宮,實力也不會有大損傷……現在確實不是時候。”
趙武嗯了一聲,繼續站在牆頭眺望撤走的欒氏部隊。
在這場戰鬥中,晉國第二才子范匄的表現,竟然不如國君的馬屁精樂王鮒——當國都恢復寧靜後,范匄下令搜捕欒氏余黨,命令才下達,樂王鮒立刻勸阻:“元帥,副帥已經回到了國都,韓氏、智氏聯軍都駐扎在趙府,這個時候,恐怕不是內訌的時候。”
被樂王鮒提醒,范匄馬上醒悟——在這個人心惶惶的非常時期,國都裡最大的軍事武裝不是范氏,而是趙、韓、智三家聯軍,如果在這個時候范匄的舉動引起趙武的誤會,那麽,接下來遭受攻擊的將是范氏。
范氏的軍隊畢竟跟欒氏打了一場,士卒已經疲憊,這時,其他家族都在觀望,如果范匄一不小心點燃導火索,那麽范氏將面臨各家族群起攻擊的狀況。
醒悟過來的范匄忍了忍,馬上順嘴說:“那就先剿滅欒氏,欒氏已經退往曲沃,曲沃是大城,土地肥沃,耕地數量以及每年的產糧數目,都佔到國內的一半。我們絕不能容忍國內存在這股叛匪力量。命令魏氏發動攻擊,圍困曲沃——他魏舒想得到曲沃,總得拿出點貢獻來。”
樂王鮒點頭,再度建議:“元帥應該趕緊邀請副帥入城,命令他恢復國都秩序,而後再以元帥府名義,發動攻擊曲沃的動員令,這樣我們才能爭取主動。”
“好,派人去請副帥……不,讓范鞅親自跑一趟,就說我將親自主持圍攻曲沃,國內的事情,由他做主!”
就在這說話的功夫,孫林父進入了新田城,他看到的恰好是新田城戰後那幅亂紛紛的景象:街道兩邊零散的扔著欒氏撤退時丟棄的武器;殘破的戰車車輪向天,孤零零的躺在街道中間;死去的戰馬還沒有被抬走,偶爾還能發現一兩具武士的死屍,身邊大攤大攤的鮮血招引來無數蒼蠅,街道兩邊的民居,門上牆上插著零落的箭杆,刀砍斧鑿的痕跡明顯。
孫林父默默站在城門口,打量著新田城戰後慘象,幸好晉國人一向講究紀律與秩序,此時城中雖然是一片戰後的凌亂,但街道間的秩序依舊井然,沒有敗兵與城市流氓四處劫掠,反而是一隊隊巡警敲著腰鼓來回在街上走著,嘴裡嚷著戒嚴的命令,輔兵(羨余)緊張有序的清理著街道上的屍體,並用黃土遮蓋那一攤攤血跡。
孫林父在半路上已經聽到欒氏叛亂的消息,他看到眼前的情景,心知自己這次求援恐怕要空手而歸了,在行人(外交官)的催促下,孫林父轉過一個街角,猛然間醒悟過來,他喚住行人,要求:“請先引領我去副帥府上,我想先跟副帥交談幾句。”
行人看了一眼孫林父,吞了口吐沫說:“副帥眼下很忙,我們元帥已回到范府,光顧收拾自己的府邸,如今,城中善後事宜全是副帥在做。當然,唯有他能夠在這紛亂時期指揮的動巡警……”
孫林父拱手:“不管怎樣,與我衛國的外交是由副帥負責的,我還是期望先見到副帥。”
行人點點頭:“那好吧……請執政跟我來。”
孫林父進入趙武府中的時候,正聽到趙武發怒:“那麽,欒氏究竟攻擊固宮了沒有?”
孫林父抬眼望去,趙武身邊站著許多中小家族的附庸領主,另外,韓氏與智氏、中行氏、荀氏(程鄭)也在場,趙武詢問的對象是一名魏氏軍官。那名軍官苦笑了一下,回答:“具體情況很難說清,究竟欒氏是否攻擊國君,眾說紛紜的,沒一個準確消息。有人說范匄曾經對兒子下令,說:如果欒氏有一支箭落在國君的屋子上,我就殺了你。
故此范鞅拚命抵抗,使得國君的屋子得以完整保留……當然,這些情況我們都是聽說的,我魏氏家主被范匄拉入宮城之中,魏氏士兵並沒有跟隨在身邊,現在家主被扣留在范府,還請趙氏家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伸把手解救一下。”
這時,趙武看到孫林父走進來,他衝後者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後,繼續問那名魏氏軍官:“我怎麽聽說,欒氏並沒有攻到固宮城下——哦,原來固宮牆上沒有一支箭,是因為范鞅拚命抵抗的原因?”
趙武身後,羊舌氏的叔向咳嗽了一聲,輕聲提醒:“司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唯有承認欒氏攻擊過固宮了。”
趙武冷笑一聲:“我當然承認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能不承認嗎?……好吧,就算欒氏攻擊了固宮,攻擊了國君,你去通知元帥,就說我趙武同意征討欒氏。”
那名魏氏軍官沒有移動身體,叔向斥責說:“蠢材,這個話,只要你去傳遞給元帥,元帥必會釋放魏氏家主。”
那名軍官抬起頭來,不解的問:“趙氏同意征討欒氏,跟釋放我們家主有什麽關系?”
韓起笑的很平和,他和藹可親的插嘴說:“如今,元帥勝利後也不敢再待在固宮,是因為趙氏入城了。而固宮那些學生娃娃都是趙氏培訓出來的,他繼續待在固宮不安全,所以他躲回府中,閉府堅守……你只要告訴元帥趙氏同意征討欒氏,那麽元帥就會明白趙氏的意思,釋放你們家主,然後回元帥府,正常辦公。”
中行吳點點頭,陰著臉表態:“隻管去,趙氏如此一表態,元帥明白的。”
魏氏的軍官退下,趙武轉向孫林父,苦笑了一下:“你也是來求援的吧?我已經聽說衛國的動亂,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派出援兵去。”
孫林父皺著眉頭,哀求說:“可是,我的情況實在危急啊,晉國哪怕隨意派出一點兵來,即使是象征性的兵,也好讓我戚人安心抵抗下去,衛君那小子兵力並不雄厚,位子還沒有坐穩,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
趙武兩手一攤,回答;“實話告訴你,在這種情況下,晉國諸卿,哪個家族都不敢讓自己手頭的兵力分散,各家族都整戈枕戈待旦,生怕下一個屠殺的目標是自己——誰肯拿出兵力,出國作戰?
更況且,我們國家的軍隊編制已經被打殘了:欒氏作亂,魏氏家主被扣留,這樣一來,整個下軍已經癱瘓;而中軍的范氏遭到攻擊,也組織不起人手來。至於上軍……”
趙武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上軍將韓起一點沒有臉紅的意思,上軍佐中行吳有點不好意思,他嚅囁的解釋:“我們上軍攻擊力本來就不行,隻適合進行防守……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大約要被調往曲沃,參與攻擊曲沃的行動。”
韓起坦然的回答:“上軍將是我,而我從來沒有指揮大規模部隊出外作戰的經驗。韓氏士兵所擅長的是弓弩,如果是讓韓氏防守的話,韓兵也許會起點作用,但跟衛國面對面陣地交手,逐寸爭奪……我很擔心公孫丁的勇猛,會使上軍受到很大損傷。”
孫林父胸有成竹:“那麽武衛軍呢?伯國(霸主國)的武衛軍駐扎在衛國邊境,能否讓他們開入我的封地戚,協同我家族進行防守。”
趙武歎了口氣:“我給你調三百武衛軍吧(兵車四乘),再多的我恐怕無法給你,因為武衛軍也必須調回國內,參加曲沃平叛戰爭。”
孫林父還想懇求,韓起插嘴:“調遣武衛軍的命令已經發出,齊策正帶著武衛軍日夜向國都趕來,目前我們只能從國君的固宮守衛部隊裡,給你抽出三百人來,再多的恐怕拿不出來……執政(孫林父),你放心,我們晉國雖然內亂,但終究是霸主,有這三百晉軍幫助你防守,無論誰想進攻,心頭都要掂量一下。”
孫林父張了張嘴,隨即無力的歎了口氣:“好吧,我也知道晉國困難,但願我能拖過這段時間,等晉國動亂平息下來,請一定派人增援啊。”
趙武等人送走了孫林父,智盈年紀小,忍不住抱怨:“這場動亂來的真不是時候。”
“住嘴!”趙武厲聲喝斥。旋即,他眺望東方,自言自語:“武衛軍真不應該撤回來,我絕不相信齊國能忍住不動。”
韓起看了一眼中行吳,意味深長的重複智盈的話:“這場動亂,來的不是時候啊。”
中行吳跟范匄關系密切,他父親荀偃與范匄多年以來並肩工作,兩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韓氏、智氏異口同聲抱怨這動亂來的不是時候,實際上他們是在說:范匄不應該欺負欒家遺孤,你把人父親欒黶毒殺了還則罷了,還把人家的錢財搬空,小孩子抱怨幾句,你就要把欒氏驅逐在外,還動用國家權力要求列國不得收容,如此也怨不得欒氏狗急跳牆了。
韓氏、智氏明著抱怨,趙武雖然阻止了智盈的話,但看他的神色,心中對范匄一手掀起這場大亂,心中也有不滿——其實中行吳心中也有抱怨,但范匄之前的強橫,以及兩家之間的友誼,讓他只能配合范氏行動,畢竟現在人們都把中行氏當作范氏一黨,范氏如果倒台,中行氏也無法留存。
所以中行吳只能勉強解釋:“欒盈那小子目中無人,誹謗自己的母親,元帥也是氣急了,但現在欒氏竟然攻擊了國君,我們就不能不鏟除欒氏。事情到了這一步,我看大家都不要抱怨了,動手乾吧。”
趙武哼了一聲,提醒中行吳:“魏氏軍官過去了,你不趕緊派點人手通知元帥。”
中行吳是范匄派過來打探趙武態度的,此時趙武明明白白的揭破這個秘密,中行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副帥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當日晚,驚魂未定的范匄回到了元帥府,開始處理日常公務,魏舒也得到釋放,回到自己的府邸。范匄在元帥府接連發布數道命令,準備動用晉國中軍以及武衛軍與魏氏聯軍進行平叛,而趙武則接管固宮,將晉平公重新迎回宮城。
晉平公一見趙武,嚎啕大哭:“趙卿,寡人今天幾乎再見不到你了。”
趙武陰著臉把趙成叫到身邊,沉聲問:“你怎麽讓范匄得手了?怎麽能讓他劫持國君?”
趙成沉默不語,見到趙武難得嚴厲,其他幾名趙氏家臣虛弱寒蟬,唯獨潘黨大大咧咧:“嚷什麽嚷?范匄他是元帥,每天進出宮城多少次,說知道那次他會劫持國君,所以,怎麽攔他?當時他把國君劫持了,我們如果衝范匄動刀子,那不是跟現在的欒氏一個下場,白白惹來一個攻擊國君的罪名嗎?”
趙武急喘了幾口氣:“你這廝……欒氏究竟攻擊宮城了沒有?”
潘黨大大咧咧的回答:“宮城外倒是響起了一陣喊殺聲,不過我們的士兵都在國君宮殿左右,沒有爬上牆頭觀看,也許欒氏攻擊了,但似乎持續時間不長。”
趙武揮了揮手,命令潘黨退下,而後牽起平公的手,安慰說:“君上放心,我時刻注意著欒氏的行動,定不會讓他們威脅到君上的。”
晉平公咬牙切齒:“這個欒氏……寡人一定要把欒氏一族徹底剿滅,才能安心睡覺。”
趙武再度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三日後,晉國國都恢復平靜。
在國君的命令下,晉國上軍(中行吳、韓起)首先啟程南下,追擊欒氏的潰兵。緊接著,魏氏也帶領自己的領主武裝跟了上去。
不甘心的范匄,搜羅了僅剩下的家族武裝,派兒子范鞅親自帶領,也加入到圍城部隊中。至此,晉國動用了半數國家武力、數支大軍包圍曲沃徹夜攻城。一時間,幾大家族彼此殺得天昏地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