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巫與塔羅
帳篷裡充滿了魔幻的色彩。
諾雅披著幾近透明的金色輕紗,罩住頭,遮住臉,只露出一對黝黑的明亮眼珠和小巧挺翹的鼻梁,端端正正跪在帳篷的中間。
她的對面跪著一位黑紗遮面的中年女士,洛林看不清樣貌,也不需要看清樣貌。
在她們中間擺著一張黑檀木的矮桌,桌子很大,黃金比例。
四條邊角用奇特的,不規則的距離擺放著二十二盞燭火,短邊橫架兩把明閃閃的鏤空短劍,四角上是四隻海螺形狀,盛滿水的水晶杯,靠近諾雅的位置則用小小的球架架起深紫色的命運水晶球。
紫色的帳篷,紫色的水晶球,帳篷中再不見其他色彩,唯有明黃色的燭火透過各種折射交匯在水晶球,經過發絲的暈染,在帳篷中投下出或濃或淡的奇異色斑,成為紫與橙的過渡。
洛林恭敬地把匣子遞到夫人手邊,放在地上,趁機與諾雅交換了一個神色,然後無聲地退到帳篷的陰影,沉默地就像是一道影子。
諾雅臉上掛起淺淺的笑。
“夫人,請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大阿卡納,帶著您向上帝的求告,在桌子上清洗銀牌。”
夫人依言而行,從匣子裡取出一副真正用銀合金製成,用礦石顏料上色的華貴塔羅牌,一共二十二張,就是諾雅所說的大阿卡納。
她開始洗牌,虔誠地將所有的牌打散,又收攏,平放在桌子的正中心。
諾雅伸出手,在牌的上空輕輕一撫,明明沒有接觸牌面,合攏的牌卻像羽扇一樣鋪開。
這神奇的一幕讓夫人幾乎要跪拜。
她的呼吸變得沉重,才要問話,諾雅突然說:“夫人,冥想。我只是上帝的口舌,一切榮光皆歸我主。”
夫人一下便平靜了。
她感激地看著諾雅,輕聲問:“祭司,我需要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麽?”
“您只需要說給主聽。他會告訴我答案,就在您掀起的牌上。”
夫人更虔誠了,顫抖地,從中挑選了三張牌,倒覆著平放在桌前。
諾雅用袖子的紗掃過它們,三張牌在夫人面前依序翻起,女祭司,女皇,塔,皆是逆位。
一般來說,逆位代表錯誤與否定,夫人的臉色變了。
可諾雅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柔和,能使人心情平靜。
她說:“看來您遇到了困境,夫人。現在請心懷希望,告訴主您的想法與期望,再抽三張。”
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伸出的手顫抖地越發厲害。
她又挑出了三張,整整齊齊列在原本的三張下面,諾雅還是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袖紗掀開,動作輕柔,充滿了神秘學的特質,不可捉摸,不可猜測。
正位的隱者與戀人,還有逆位的教皇。
她微微一笑,素手一展把剩余的牌收回一堆,依舊是懸空整理,依舊不觸及任何牌面。
夫人知道佔卜結束了,呼吸再一次變得粗重起來。
諾雅靜靜看著她,雙手成抱,開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輕撫命運水晶球。
深紫色的水晶球在她的手中忽明忽暗,暈染著迷幻的色彩,蠟燭一盞接一盞的熄滅,不一會兒就只剩下六盞,燭台上分別用羅馬數字,寫著【Ⅱ】【Ⅲ】【Ⅴ】【Ⅵ】【Ⅸ】和【ⅴ】,正好是六張牌的序號。
諾雅疲憊地歎了口氣,用一種飄蕩而空靈的聲音說:“我知道您的疑問和期許了,夫人。”
夫人已經完全被折服了,在諾雅面前,深深低下了高貴的頭顱:“請指引我方向,祭司。”
“您的愛情正在面臨挑戰,它在變化,您的理性不認同這種變化,但心裡卻有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我想要個孩子,可是上帝將我的權利收走了。”
“不要急惶,夫人,主會關上門,也會打開窗。”諾雅的聲音越來越飄,越來越遠,“您需要反省,詢問內心深處的想法,哪怕它有悖於傳統,有悖於您自幼的教養。一段新關系的形成需要時間,可它也會為您的生活帶來希望。”
“我該怎麽做,祭司?”
“您將擁有一個健康而聰慧的孩子,她本孕育在您的血脈當中,現在卻順著血脈的河流漂去了一條支路。他是您的孩子,別讓他從手邊溜走,去抓住他。”
“去抓住他?”
燭火驟熄!
殘存的燭火突然在同一時間熄滅,幽暗的帳篷霎時間變得一片漆黑,洛林在第一時間拉開了裡外兩層厚重的圍擋,天光照進來,讓一切都曝露在光明之下。
桌上的牌消失了,無論是夫人抽出來的,還是不曾抽出來的。
它們重新堆疊起來,收回了那隻紅木匣子,匣口大開,整整齊齊。
諾雅虛弱地趴在桌子上,胸口劇烈地喘息,臉上有異樣的紅潤。
她臉上仍有著慈悲的微笑,慢慢地,一字一頓跟夫人說:“夫人,願您能找到正確的路,獲得一段幸福的人生。”
……
所有事情都上了軌道。
美麗的卡門.澤維爾小姐在佔卜的第三天就被夫人派人接出了鄉下農莊,以照顧體弱夫人的名義,明目張膽地搬進子爵的莊園。
只是不知道三人同院,最後究竟是卡門.澤維爾鳩佔鵲巢,還是夫人借腹得子,了嘗心願。
洛林在子爵的引薦下參加了一場貝爾梅奧上層的酒會,在會上與六位管委會紳士皆相談甚歡。
第二天,他重新向管委會提出常駐申請,以七票同意獲得資格。
又兩天,還是在弗雷先生俗氣的交易所,他的玻璃製品以平均每箱5.5鎊的高價賣出,轉手又以每公斤1.2鎊的價格買入了一批真正上等的美洲煙草。
他心目中的歐西北三角貿易線終於通浚了。
從此以後,亞提斯美人號將疾馳在貝爾梅奧-埃爾金-斯塔萬格這條富得流油的近海航線上,為洛林和未來的商會賺取豐厚的利潤。
新大陸的緊俏品、蘇格蘭的烈酒以及北歐的奢侈物,這些將成為他在這個時代起航的本錢,為他賺取第一桶金。
在一個風和麗日的清晨,亞提斯美人號緩緩駛離了貝爾梅奧的平靜港灣,在廣闊的比斯開灣掉頭,揚帆,船頭直指向遙遠的不列顛島。
洛林、諾雅和白耳朵並肩站在艉艙的甲板上,看著碼頭上揮手送別的羅姆人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遠端。
洛林狠狠地揉了揉諾雅的黑頭髮:“你告訴他們不用離開西班牙了,是麽?”
諾雅皺了皺好看的鼻子:“羅姆人喜歡流浪,卻不喜歡去陌生的地方闖蕩。我們是愛好自由的一群人,不是活夠了的一群人。”
“你還把佔卜的報酬都留給他們了,是麽?”
“流浪需要錢的!沒有錢,他們只能去偷,被當地人憎恨,向陌生的地方流浪。”
“可他們曾想殺你,不是麽?”
“可最後還是和好了呀。”諾雅揉著白耳朵的圓下巴,大眼睛笑成了月牙,“表姐們放棄了命運水晶球,也把我的舞裙、風琴和銀塔羅還給了我。她們一起向命運祈禱,希望我能在以後的流浪中好運常伴。這可全是船長的功勞!”
“容易忘仇的小丫頭。”洛林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我猜,你的銀塔羅裡摻了鐵,佔卜的金紗則繡了磁石,是不是?”
“這是……秘密。”
洛林不置可否,繼續說:“然而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怎麽保證夫人一定會抽中那六張牌,而且還是按照你的要求,擺定正反。我本以為你用換牌的手法把牌藏進了金紗裡,可那天我抱你出來時,卻發現你的紗薄得什麽都掩不住,連身體都掩不住。”
諾雅的臉霎時變得通紅,支支吾吾絞著袖子,小聲說:“佔卜是命運給人的啟示,不要試圖去追究它的技巧,因為它既不是過去,也代表不了未來。”
“我突然覺得,你或許是個真正的女巫。”
“女巫與黑貓,嘖嘖嘖……”洛林被自己的念頭逗得一笑,擺了擺手,轉身告辭,“白耳朵,吃飯了。下一步,我們要組建商會!”
【卷一,想聞見海的味道……完】
開通三角貿易,意味著洛林正式有了穩定的營商渠道,小小的黑商會也由此進入積累期,所以到這兒,第一卷,想聞見海的味道,結束。
感謝大家的厚愛,本以為自己寫了本時代和類別都小眾的超小眾書,沒成想,反響真比我想得要好許多,喜不自勝ヾ(●`●)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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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卷,北方海的私掠主,我們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