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磬園幽會(2)
紀澄隻覺得寒冷刺骨,頭疼欲裂,竭力冷靜地道:“我沒帶在身上,可以讓榆錢兒回去取。”
沈徹向郝仁使了個眼色,紀澄將印信遞給郝仁,他便走了出去。
沈徹看向紀澄,微笑道:“怎麽不飲茶,涼了就不香了,而且傷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紀澄哪裡還有心思飲茶,但輸人不能輸陣,紀澄嘗了一口,緩緩地道:“果然隻余回甘。”
“卻非所有六安瓜片都如此。這幾斤茶是我試了三年才找出來的,隻霍縣那雲山村產的才有此異處。”沈徹侃侃而談,強行灌了紀澄一腦子的茶經,簡直就是憋死人不償命。
可歎紀澄還得絞盡腦汁地回應沈徹,表示自己這淑女不是白當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飲茶蒔花都是信手拈來。
時間過得太慢,慢得紀澄肚子裡都裝了一包水了,郝仁那邊才回來。
什麽冷靜、鎮靜都已經從紀澄腦子裡飛走了,人生三急,鎮定如苦修老和尚估計也只能夾緊雙腿,紀澄實在沒臉跟沈徹說她要去放水。
郝仁將榆錢兒取來的帳目交給沈徹,沈徹掃了他一眼,郝仁點了點頭,表示這本帳目是真的。
這本帳目是隆昌號的一本帳冊,上頭記的是記名銀票客戶的往來帳目。紀家出的銀票都是記名的,這種銀票如今在整個大秦朝的許多票號都可以通兌,這是以紀家商號的信譽和紀家的財力做擔保的。
既然是記名的,在票號裡就很容易查清是什麽人出的票,又是什麽人兌的票。話雖說得容易,可是票號的帳目哪裡是普通人能查到的,這可是人家的命根子,信譽的根本所在,若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拿出來,這隆昌號早就關門歇業了。
紀澄之所以能保存這一本紀蘭出票、七寶盟管事兌票的帳目,是因為她乃隆昌號的東家之一,而且所佔份額很大。
到此郝仁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差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紀澄開口問:“徹表哥,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了,這件事能否到此為止?”說實話,事情至此,吃虧的只是紀澄,紀蘭和沈萃再無什麽把柄被捏在紀澄手裡。但紀澄也不是那傻天真,接著又道:“我會盡快離開沈府。”她也沒臉待下去了。
沈徹合上帳目,笑看向紀澄:“我發現,阿澄似乎沒什麽好奇心。”紀澄對他是如何知道她與郝仁的事情的,對這九裡院的腹地,乃至對他這個人都保持了沉默和認命,如果不是太蠢,就是太聰明。
“好奇心有時候對人沒什麽好處。”紀澄避其鋒芒地垂眸道。
“不過就這樣回晉地,你怎麽向你父親交代?那祝家並未連根拔除,你就不怕將來再生事端?”沈徹問。
紀澄已經震驚太多所以麻木了。沈徹這可真是調查得夠徹底的,連這些事情都挖出來了。
“不知道徹表哥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紀澄直視沈徹問道。
沈徹笑了笑,這一次嘴角的弧度稍微大了些,表示他是真的有點兒歡喜了:“並不需要什麽,只是想請阿澄幫我的忙。”
紀澄抿唇不語。
沈徹的眼睛又掃了一眼那帳本,然後開口道:“三年前紀家只是在晉地頗有產業而已,最後又因為分了一半家財給你姑母而大傷元氣,你父親因為祝家的事,得了頭疾,無力再經營紀家的商號,阿澄不得不以女子之身出面打理,僅僅三年的時間就重振了家業,而且還讓紀家的生意廣布大江南北,近日還有意將商號發展到西域諸國,實在是有大才在胸。當初隆昌號建號之初,大家都不看好,只有阿澄力排眾議大力支持,如今天下之錢脈就握在表妹掌心裡。”
“那是因為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們這些商戶才能和氣生財,我雖然是隆昌號的東家,可並非話事人,都是機運而已,並非我有大才,也不敢談什麽手握天下錢脈,表哥過譽了。”紀澄垂眸道。
“那可未必,只怕阿澄更喜歡發戰亂之財,是不是?”沈徹收起笑容,眯了眯眼睛。
紀澄聞言眼睛不由得睜大了,她看向沈徹,沈徹挑了挑眉,意思是你沒有猜錯。
紀澄倒吸一口涼氣。當初紀家元氣大傷,周遭更是有人虎視眈眈,想吞下紀家的商號。紀澄要獨力撐起紀家並在眾人面前立威哪裡是容易的事情。
這種時候除了劍走偏鋒,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所以紀澄的確做了不利國也不利民之事,做起了軍械生意。也只有這種暴利之途,才能讓紀家在短短時間內重新崛起。
紀澄藏在桌下的手已經將她膝上的衣裳抓出了深深的皺褶。
“表哥有什麽話就直言吧,阿澄無有不從。”紀澄先才一直是直著脊背的,這會兒雙肩卻向下塌了不少。做軍械生意,那可是誅九族的事情。不過這件事上紀家並非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另有大鱷在做,且在朝中背景頗深,紀澄不過是通過凌子雲介紹,才分得一杯羹的。
“阿澄是聰明人,知道若是胡人南侵,生民被屠,一切富貴都是空,所以乾淨利落地收了手。”沈徹繼續道。但其實並沒什麽用,就好像一日為娼,終生都乾淨不了。
紀澄喝了一口面前的冷茶,苦得讓人心都皺起來了。她賺的的確是黑心錢,是以夜不能寐,在紀家重新站穩腳跟之後立即結束了那種生意,其後修橋鋪路的善事雖然也沒少做,但夜來驚魂卻時常有之,而她的睡眠向來也不好,如此情況就更糟了。
沈徹這次可沒給紀澄再換茶了:“我是想請阿澄重新拾起這條線,將晉地的軍械生意全部囊入紀家手裡。軍械不是不可以賣,但必須是我說賣給誰就賣給誰,我說什麽時候賣就什麽時候賣。”
紀澄自嘲地笑了笑:“徹表哥可是高看我了,當初我不過是個小蝦米,分點兒殘羹冷炙而已,可吞不了這樣大筆的生意。”
“但如今紀家已經今非昔比,阿澄不必自謙。”沈徹道。
“這件事風險太大,當初我們既然已經收手,就再也沒有重新拾起的打算。我在京師做下的事情同紀家沒有關系,當初私販軍械也是我一個人做主的,若是徹表哥要徹查,還求表哥高抬貴手,阿澄可以以死謝罪。”紀澄是絕對不肯連累整個紀家的。
“阿澄是做生意的,不要動不動就提死字,我所求的是彼此雙利。何況,阿澄這樣傾城傾國的美人,死了豈非太過可惜?”沈徹有些不正經地道。
紀澄在心裡已經將沈徹這頭黑心狐狸罵了個半死。她若是稍微不清醒點兒就要被沈徹給迷了去,這人是在給自己灌迷魂湯呢,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著過他的道。
沈徹這時候說這樣挑逗的話,簡直就是在暗示紀澄,她如此美貌,什麽都是可以爭取的。
可是傾城傾國有什麽用?紀澄可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能迷倒沈徹,進而讓他放過自己,放過紀家。
而且自古傾城傾國的美人,凡是卷進家國恩仇裡的,一個都沒有好下場,遠看西施,不就被越王送給了夫差嗎,再看王昭君,還不是一樣和親西域。紀澄很懷疑自己有一天可能會因為這該死的美貌而被沈徹給賣了。
“我心意已決。”紀澄垂眸道。今天來之前,她以為自己最多就是身敗名裂,可沒想到還是太天真了,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初做的錯事,今日就找上門來了。
沈徹笑出聲:“阿澄是聰明人,以紀家當初做的那些事,就已經夠誅九族的了。你現在應與不應又有什麽區別?何不賭一賭,雖然將來若是事發,我的確會將紀家扔出去抵罪,但是也許我們謹慎些,就不會事發呢?畢竟有的人已經做了十幾年這樣的生意,也沒見朝廷有什麽動作。跟我賭一局,說不定還有贏面。”
紀澄道:“我沒有信心能做好這件事,只怕會令表哥失望。”
沈徹道:“只要阿澄盡了心力就行,做不好那是我識人不清,和阿澄沒有半分關系。阿澄也不用謙虛,我既然看中了你,你就一定能做好,何況還有我在後面全力幫你。”
沈徹說的是真心話,他的確看中了紀澄。從天香閣那次開始,沈徹就見識了紀澄的冷靜和聰慧,更難得的是她這個人很有冒險精神。在馬球場上遊刃有余、進退自如,控場做得既低調又精妙,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紀澄還很放得開,這於女子來說也是難能可貴的,要做好這件事,本就不能拘泥。
“我能問一問,你要控制軍械販賣這件事是為什麽嗎?”紀澄認真地道,她雖然是商人,也曾經做過錯事,但本心是絕對不希望大秦出事兒的。她當初是小打小鬧,但她看得出,沈徹謀劃的事情是很大的。
“你以為我要謀朝篡位嗎?”沈徹輕笑出聲,似乎紀澄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