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磬園幽會(3)
紀澄淡淡地道:“我不怕你謀朝篡位,皇帝換了誰來做我都沒意見,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就是胡人來做我也無所謂。”
沈徹沉默片刻才道:“阿澄的眼界和心胸都叫我佩服。”
紀澄眯了眯眼睛,這是真心話?
沈徹笑了笑:“每一次朝代更迭都伴隨著大量的殺戮和鮮血,你也說現在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不管是誰想篡位都不會成的,民心向背自明。”
若是沈徹說朝堂大事來糊弄紀澄,說皇帝是他舅舅之類的話來撇清,紀澄恐怕不會信,但他只是簡單說了這樣一句話,紀澄就信了。
“不過我朝繁華,西域諸國早就虎視眈眈,而我大秦的軍隊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大仗了,勝負未料。向西域諸國輸送軍械的事,用好了就是利國利民的事兒,用壞了就是我朝的罪人。所以朝堂嚴禁私犯軍械,但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商人就能聞見味兒,哪怕會殺頭掉腦袋,也有人肯乾。如今既然禁不了他們,就不如我們來吃掉他們,將這條線握在我們手裡。”
“我們是誰?”紀澄問。
“我們就是靖世軍。”沈徹道。
紀澄眨了眨眼睛,她這就算是靖世軍的嘍囉了。呵呵,何其有幸。
紀澄回到小跨院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放水,她嚴重懷疑沈徹是故意整治自己,後來紀澄已經無力反抗,沈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隻想得一夜壺而已。
解決了人生三急之後,紀澄已經累癱了,什麽話也不想說,可是看榆錢兒和柳葉兒嚇得厲害,又不得不出聲安撫。
“無事,別怕。”紀澄道。
“可是郝先生怎麽會在那兒,而且那帳本……”榆錢兒話都說不全了。
“沒事,以後都天下太平了。”紀澄道。這話自然是謊話,紀澄現在簡直是把紀家所有人的腦袋都系在腰帶上玩兒呢,可是有些事讓柳葉兒和榆錢兒知道了,反而會讓她們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紀澄心想,還不如讓她們傻著,傻人有傻福。
可能是因為情形徹底崩壞,紀澄反而睡了個安生覺,再也不用擔心這個,算計那個。只是早晨起床之後,又要面對麻煩多多的人生。
紀澄首先就得提筆給遠在晉地的父親紀青寫信,要重拾軍械生意,紀青不點頭是絕不可能成的。
紀澄絞盡腦汁,破天荒地歌頌了一番我大秦的豐功偉績,又說無國哪裡有家,即使是商人也有拳拳愛國之心,不能總讓人說他們隻逐利。接著紀澄又說在京師尋到了貴人鼎力相助,此中暴利無以複加,簡直就是利國利民利己的絕世好機會。
待紀澄將這封家書用和紀青約定好的暗碼寫好以火漆封好之後,自覺頭髮已經抓掉了一半。
憶及昨日沈徹的陰險,紀澄直恨得牙癢癢。這人的手段真是特別下三濫,可紀澄不得不承認很有效,她那時尿憋得慌,沈徹又是一副商量不妥就別想走的欠揍態度。
紀澄咬著牙不知忍了多少不平等的條款,隻小小地提了兩三個要求就落荒而逃了。她想,有時候真不能小看了這些手段,改明兒要是能讓沈徹試試被尿意憋死的感覺就好了。
紀澄打小兒就有在犯了重大錯誤之後自虐的習慣,上午從學堂回來,她就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柳葉兒躡手躡腳地進去看過,出來同榆錢兒嘀咕道:“昨晚姑娘到底是遇著什麽事兒了?這回折騰得也忒狠了。”
榆錢兒從外頭也偷瞄過幾眼,紀澄已經保持雙腿兩側劈直的姿勢很久了,光是想一想這動作就疼,還有好些姿勢,榆錢兒覺得不是骨折的人估計都擺不出來。
兩個丫頭在外頭愁得不得了,紀澄在裡面疼得額頭冒汗,卻一點兒沒放松,還在不停自省。
這一回都是她驕傲大意了,其實紀澄第一次見沈徹的時候就有他在外的名聲同他這個人本身很不符的感覺,後來她也直覺出一些危險來,但也許是沈徹實在太風流了,也或許是她自己心裡對沈徹不滿意就處處覺得他無恥下流將他往低了看,如今想起來,紀澄真是恨不能扇自己兩耳光。
輕敵,這是最不能被原諒的錯誤。
紀澄在寫給紀青的信的末尾,也簡略地交代了一下紀家曾經私犯軍械的事被人捉住尾巴了,她不得不妥協,還不知道她老爹看完信之後會不會後悔得捶胸頓足,當初怎麽就把紀家暫時交到了她手上。
柳葉兒最後一次進去看紀澄時,紀澄的兩隻腳正掛在彩帶上,身體懸空劈腿,看得她直搖頭。
紀澄一直將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竭,手腳都直哆嗦後,這才放過自己,洗漱之後去紀蘭的屋裡用飯。
紀蘭正在東次間和沈萃一塊兒挑首飾,這是為了赴南郡王府的菊花宴準備的。
紀澄剛進去就聽見紀蘭不陰不陽地道:“唉,入秋之前本來應該給你多打幾套頭面的,眼瞧著你也是大姑娘了,可惜,唉……”可惜銀子不趁手。
其實紀蘭哪裡就差了那打頭面的銀子。
紀澄隻不接話,用過晚飯,紀蘭攆了沈萃去休息,說是睡飽了臉色才好看。
紀澄最近一直忍受著紀蘭的陰陽怪氣,打從上回“半撕破臉”開始,紀蘭就一直冷著她。
“坐吧,澄丫頭。”紀蘭指了指靠著東牆的那一溜椅子道。
紀澄坐下後就聽紀蘭道:“過兩日南郡王府的菊花宴你想去嗎?”
紀澄微微睜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她姑母看來還真是紀家的人,凡事都要講交易,紀澄不由得開始反思自己,可千萬別學得她姑母這樣討人厭才好。
紀蘭嫌惡地看著紀澄那“你能奈我何”的笑容,冷著臉道:“你該知道,我不讓你去,你就進不了王府的大門。”
紀澄點點頭。
“阿澄,以前的事情你有錯,我也有錯,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也別瞧著姑母好性兒就裝癡賣傻。你爹爹那邊我已經寫過信去說了,這是他給你的回信,你自己看看。”紀蘭將紀青的回信遞給紀澄。
紀澄展信細讀,紀青自然是先責怪了紀澄一番,然後讓她將紀蘭鋪子虧損的銀子都補給她。
紀澄合上信紙,聽得紀蘭道:“你怎麽說?”
紀澄冷笑地看著紀蘭,其實她是怨恨紀蘭的,若非彼此內訌,沈徹又怎麽會注意到她身上去,也就不會牽扯出紀家當初私販軍械那麽隱秘的事情。即使是有靖世軍相助,沈徹想要查到證據肯定也是要費許多周折的。
其實有一件事沈徹沒說,紀澄卻知道,靖世軍本事這麽大,上天入地無孔不入,花費絕非小額,沈徹看上紀家,看上軍械生意,絕對也少不了是為了利字奔波。
而紀澄這回用手段擠對紀蘭的鋪子時,的確暴露了紀家的經濟實力,肉多自然就招來了狼狗。
想到這兒,紀澄弄死紀蘭的心都有,紀蘭根本不知道為了她的私心,紀家將陷入什麽樣的困局。而紀澄當然也想弄死自己,也怪她自己思慮不周,驕傲自大。
“我不給。”紀澄緩緩吐出三個字。
“你?!”紀蘭一巴掌拍在榻上的小幾上。
“商場如戰場,是姑母自己的人本事不濟,即使今日不被我紀氏弄垮,將來也少不得被別家吞噬,與其那樣,還不如便宜我是不是?”紀澄道。
“你簡直強詞奪理!”紀蘭氣得嘴巴都要歪了。
紀澄向昨日的沈徹學了一招,既然已經撕破臉,也就別把王牌握著了,要打得敵人落花流水,回不過神來才好。
“此外,姑母也別威脅我。當初五妹妹是怎麽贏得中壇獻藝的你心裡最清楚吧?你說我要是把證據交給王家,結果會如何?”紀澄笑著問。
紀蘭隻覺得紀澄的笑就像毒蛇的信子一般可怕:“你,你能有什麽證據?”
紀澄但笑不語:“姑母只要知道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就行了。”盡管證據早就被沈徹給沒收了,但是紀蘭肯定不會知道,紀澄不過是詐她。
紀蘭完全沒想到紀澄的城府如此之深,頹唐地道:“我真是引狼入室啊。”
紀澄也是苦笑:“原本我不是狼,姑母也不是兔子,咱們都是自家人,自家人鬥自家人不過是被別人撿了便宜。”紀澄這回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紀蘭恨恨地盯著紀澄,恨不能將她戳出洞來:“你要怎樣才肯交出證據?”
紀澄垂下眼眸:“那個東西我誰也不會給的,只求姑母不要逼我。咱們就像尋常姑侄相處下去便可,我也不指望姑母能幫我什麽。”的確,當初要不是紀蘭一心想將紀澄送入宮,紀澄根本不會動她的。
紀蘭眉頭皺得越發厲害,紀澄這意思是絕不肯交出證據嗎?
紀澄抬起頭直視紀蘭:“姑母也不用打什麽小算盤,咱們鬥得你死我活,看笑話撿便宜的都是外人。東西嘛……”
紀澄頓了頓,看紀蘭那閃爍的眼光,就知道她心裡肯定在打餿主意,紀澄不願再跟她鬥,她後頭可站著沈徹那渾蛋呢,於是紀澄隻好安撫紀蘭道:“當然,若是姑母能助我尋到一門好親事,那東西我自然會還給姑母。”
紀蘭聞言松了口氣,只要紀澄肯還就行,否則說不得她隻好讓她哥哥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