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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第65章 磬園幽會(1)
  第65章 磬園幽會(1)
  秋日裡磬園黑洞洞的,晚上的風淒厲地刮著,側耳仔細聽仿佛能聽到淒慘的叫聲和哭聲,嚇得榆錢兒都快貼著紀澄走了。

  到了九裡院山腳下的竹林外面,紀澄道:“你別在這兒守著我了,自去找一處避風的地方歇會兒。”

  榆錢兒小聲地道:“那竹林有古怪,姑娘你若是進去了又出不來怎麽辦?這麽冷的天兒,也不知道二公子還記不記得來呢?”

  紀澄道:“無妨,我自有準備。”

  紀澄的確是有備而來,她身上帶著絲線,進林子時就將絲線拴在了竹子上,然後每走兩步就再拴一根竹子,如此她若是想出來時,順著絲線就能找到出路,為怕絲線細弱被風吹斷,紀澄還特地找了最結實的棉線纏作好幾股才算放心。

  竹林裡一個人都沒有,竹濤簌簌,仿佛無數鬼步在靠攏,紀澄恨不能捂住耳朵不聽,她將身上的煙藍緞面灰狐毛出風的披風攏了攏,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也不見沈徹來,紀澄索性脫了披風搭在旁邊的一竿斜彎的竹子上,取了桃木劍作舞來取暖。

  一曲將盡,紀澄以一個回身翻轉的動作收尾,抬起眼皮時正好看到對面依竹而立的沈徹。

  紀澄心頭總算是松了口大氣,其實她是真怕沈徹逗著她玩兒放她鴿子,畢竟在素玉山時,他語氣裡是玩笑居多。

  “還是夏夜裡那次的劍舞更好。矯若遊龍,麗如炎鳳。”沈徹道。

  紀澄收起劍背在背上,道了聲:“徹表哥。”

  沈徹往前走了幾步,紀澄這才能隱約看清他的模樣,今夜無月,連星光都有些疏淡,和著山上九裡院的寥落燈光灑在沈徹的身上,讓他別添了一股幽秘之感。

  這樣的夜色,很容易就染上曖昧。

  “抱歉,今夜在外有點兒應酬,讓阿澄久等了。”沈徹的嗓音有些低,就像微風拂面一般輕柔而迤邐。

  紀澄這回是真愣了,從紀姑娘到澄表妹還算自然,那次在馬球賽的更衣室裡沈徹的眼睛佔了她的便宜後就變成了澄妹妹,紀澄知道這是風流公子逗自己玩兒呢,但完全沒想到今夜直接就變成了“阿澄”,以至於紀澄都懷疑自己是來和沈徹幽會的“情人”了。

  紀澄的耳朵不可抑製地紅了起來,臉上還有灼燙感。其實比起男子的容貌,紀澄覺得男子的聲音反而更能蠱惑人。

  此時沈徹的聲音帶著夜色的低淳,像油滴一樣糊住了人的心竅。而他的人就那樣直直地立在她的眼睛裡,躲也躲不開。

  紀澄素來知道沈徹長得一副迷惑人心的好皮囊,因著她比較抵觸這個人,對他的某些行徑也很不以為然,未免被表象所迷,以前見面時,紀澄都盡量避免去看沈徹。

  可今夜大概是夜色太濃,以至於紀澄稍微放肆地打量起眼前人來。

  鬢若刀裁,目如點漆。在寒星的疏落光輝裡,沈徹的肌膚就像寒山玉石散發著清輝,玉石這種東西是越看越有味,恨不能放在手心裡把玩才好。紀澄心想這人可真是得老天爺的眷顧。

  骨如寒山,肌如玉石,偏偏臉上卻帶著無害的微笑,直教紀澄越發清醒,沈徹這個人是冷在骨子裡,玉石再美也是塊石頭。

  紀澄微微垂眸不再看沈徹,這人笑得雖然無害,可又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以至於理智如紀澄心肝兒都有些顫,她自然不是閱女無數的沈徹的對手。

  “阿澄冷不冷?”沈徹又問。

  體貼如斯,頗有黃鼠狼給雞拜年之感,紀澄打了個寒戰,頭卻在左右搖動,表示不冷,其實她是被沈徹突如其來的溫柔給嚇到了。

  沈徹輕笑出聲:“你身子骨倒是好,不過我卻有些冷,跟我來吧。”

  話說沈徹在外頭是個什麽模樣紀澄不知道,但他在府內對一眾姐妹那真是沒個笑臉的,女大避父,何況還只是兄長,所以因著這兩回沈徹待自己那叫一個笑意盈盈,紀澄雖然不至於嚇得腿軟,但心裡已經七上八下,等著他圖窮匕首見了。

  紀澄跟著沈徹走了一會兒回過神之後,臉色就徹底蒼白下來。

  竹徑幽深,七轉八彎之後,在竹叢後面現出了山石來,紀澄抬頭看了看天估算方位,此處應該就是九裡院的正下方,這山石就是九裡院所在的小山丘。

  沈徹的腳在右前方地面上凸出來的小石塊上踩了三次,這山石壁上就慢慢顯出一道門縫來,隨著“哢哢哢”的幾聲響,那塊山石就往旁挪出一人寬的縫隙來,沈徹閃身進去,紀澄雖然頭皮發麻,但也只能跟了進去。

  上回紀澄到竹林裡來就發現了不妥,她壓根兒不敢深究,就怕自己撞見不該看到的,這回可好,直接就被沈徹給坑了。

  紀澄已經明了,自己如果想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了,只是不知道沈徹心裡打的是什麽算盤,但不管他打的是什麽算盤,這個人肯定是很有信心的,否則也不敢把這秘穴老巢展現在自己面前。

  如果有的選,紀澄真想拔腿就跑,再也不管郝仁那狗屁倒灶的事兒。

  山腹中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石桌,幾張石凳,不過看這房間的大小,應該是還有其他暗室,但紀澄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那些暗室裡都有什麽。

  “坐吧。”沈徹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紀澄硬著頭皮坐下,這才看到桌上擺有茶具,剛才她太過緊張都沒留意到。

  沈徹在紀澄對面坐下,一座紅泥炭爐立在他的右手邊,上有銅銚,冒著熱氣,想來裡面的水快要沸了。

  紀澄看著沈徹分置茶盞,待水沸後澆水熱杯,沏了一杯熱茶遞給紀澄。

  紀澄捧入手裡,那茶蓋碰著茶杯發出“哢嗒嗒”的響聲,這是紀澄的手在發抖。

  “是薑茶,你先驅驅寒。”沈徹溫聲道。

  紀澄不再客氣,反正伸脖子和縮脖子都免不了挨刀,她索性放開了飲了一口薑茶,胃裡一下子就暖和起來,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

  “徹表哥。”紀澄怯怯地開口,不管怎麽樣,示敵以弱總是沒錯的。

  “嗯?”尾音輕挑,以至於人精紀三姑娘都沒能解讀出沈徹的意思來。

  紀澄深諳敵不動我不動的把戲,她想今夜沈徹肯定比自己更想攤牌,所以她開口道:“徹表哥,我的披風忘在外頭了。”

  “那你出去取吧。”沈徹自自然然地接話。

  “我找不到路。”紀澄垂下眼眸,很坦白地道。

  “我畫一幅給你。”說著話,沈徹還真從桌下取出紙筆來給紀澄描繪路徑,“這竹林裡有朱先生布下的七星八卦陣,若是不懂破陣之法,轉上半個時辰神志就會受損,輕則昏迷數日,重則癡傻。”

  紀澄心想:這麽玄乎?她從沒接觸過這樣的事情,心裡雖存疑惑卻又不敢不信。

  沈徹很快就畫好一幅路徑圖遞給紀澄:“這墨汁只能存留一盞茶的工夫,你盡快記住,否則如此佳人成了癡傻,倒是我的罪過了。”

  紀澄聞言看向沈徹,這人臉上依舊帶笑,可儼然就是笑裡藏刀的笑面虎,她這是作了什麽孽,要遇到這樣個人來折磨她?

  沈徹抖了抖手裡的畫紙,挑眉道:“傻愣著做什麽?”

  紀澄趕緊接過畫紙來,先大略掃了一遍,記了個五六分,然後再細細看了看自己最不易記住的地方,這才拿起圖紙往外走。

  山門在紀澄的背後關閉,她回過頭一看,幾乎再找不到剛才的山門。其實那山門是一塊嶙峋石頭,九裡院所在的山丘本就是山石所築,這塊石頭山門就立在那裡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有活動的跡象。

  紀澄照著沈徹所畫圖紙回去取披風,留心了一下四周,卻見她先才進林子時拴的絲線已經不知去向,不可能是被風吹斷了或者吹走了,自然是被人取走了。

  如此小心謹慎?

  紀澄拿了披風裹在身上,在原地踟躕,這是走還是留?若是走了,沈徹能看在親戚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馬嗎?紀澄咬著下唇想了想,估計紀蘭和自己都沒那麽大的臉面。

  紀澄隻好慢吞吞往回走,沈徹是圖財還是圖色呢?不管怎樣,紀澄已經下定決心只要價格合適,他要什麽給什麽了。

  山石門再次打開時,紀澄臉上已經換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哪兒還有片刻前的憂愁與忐忑,談判桌上絕對不容你泄露絲毫的弱勢。

  紀澄重新坐到沈徹跟前,發現他好像換了身衣裳。同樣是月白地錦袍,先前那襲是卷草如意紋,這一襲卻是八寶紋,若是不留心很容易就忽視了。

  而且先才沈徹身上隱隱有酒氣,的確如他所言是赴約剛回,連衣裳都沒換就到了竹林見她。現在酒氣全無,應該是梳洗過了。

  面前的薑茶已經換成六安瓜片,湯色青碧透亮,紀澄品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卻甘,紀澄享受了一下這茶香,這才看著沈徹開口道:“在素玉山時徹表哥說知道我找你是為何事?”

  “嗯。”沈徹啜了一口茶。

  “那徹表哥能放過郝仁嗎?”紀澄開門見山地問。

  “阿澄打算如何為他求情?”沈徹反問。

  紀澄還在垂死掙扎:“他的確是罪有應得。”紀澄其實是很厭惡郝仁對花蕊夫人所行之事的,但她是投鼠忌器,不得不為郝仁出頭,“只是他如今已經得了教訓,千金家財也散盡了,畢竟是罪不至死,徹表哥大人有大量,不能放過他嗎?”

  沈徹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道:“郝仁與阿澄是什麽關系,你和他非親非故,怎麽這樣幫他?”

  紀澄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你能不知道?“在晉地時,郝仁與我們紀家有些瓜葛,後來他犯了事,我爹爹放了他,他對我爹爹感激不盡,到京師後一直幫襯我們家的鋪子,如今他求到我跟前,您又是我表哥,我總得來試試。”

  紀澄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就是在試探沈徹到底知道多少。

  “他怎麽不去求你大哥,反而來求你一個姑娘家?未免說不過去。”沈徹道。

  紀澄咬著後槽牙道:“大哥一心求學,爹爹素來也不讓他管這些雜事兒,我雖是女兒家卻也不能不幫著我爹爹分憂,所以郝仁才會求到我跟前來的。”

  “原來紀家在京師的話事人是阿澄,真是失敬失敬。”沈徹道。

  的確是失敬的,他臉上可沒有任何敬意。紀澄不想再被沈徹套話:“我也知道這事是為難徹表哥了,畢竟你的話已經放了出去,今日我來也只是為郝仁盡一份心意。”

  紀澄的言外之意是心意她已經盡到了,沈徹同不同意就是她不能左右的了。

  紀澄這一招叫以退為進,說完她作勢就要走,卻聽沈徹道:“本來也不為難的。”

  好一個本來,那麽接下來的“但是”又是什麽?
  “花蕊夫人不過是外人,阿澄卻是我表妹,親疏有別我還是知道的。”沈徹道。

  紀澄靜坐不動,等著沈徹繼續。

  “但是後來我發現他真是膽大包天,連三嬸都敢算計,阿澄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沈徹問。

  紀澄打從骨頭裡升起一股寒意,她想沈徹恐怕並不是在靖世軍有什麽朋友,而是他本人可能就在靖世軍中吧?否則怎麽能知曉這等秘密的事情?

  紀澄不知道沈徹到底知道多少,但她隻懂一條,有些事兒你就只能抵死否認,

  “郝仁做了些什麽事情我並不知情,不過既然徹表哥如此說,那他的確是該死。”紀澄道,不過紀澄心裡已經瞬間做了決定,要麽是遠遠地將郝仁送走,要麽就是先下手為強,總之不能叫郝仁落在沈徹手裡,讓他掌握人證。

  不過紀澄行事這麽多年,雖然稱不上光明磊落,但要人命的事兒從沒乾過,所以她腦子裡一下子想出了好幾條路子,都是怎麽送郝仁離開。

  “是。不過咱們都是大秦子民,掌握生殺大權的只能是聖上,即使我捉住了郝仁,也不會動私刑的,自然是要將他交給衙門去審。”沈徹又道。

  紀澄已經冷得連腿都僵了,沈徹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讓衙門審訊郝仁,不僅紀澄跑不了,連紀蘭害她的醜事也會抖出來。

  不過紀澄很快就冷靜下來,沈徹這是在嚇唬她呢,且不說紀蘭是他三嬸,打老鼠還怕傷了玉瓶呢,紀蘭的事情抖出來,沈英、沈徑還有沈萃怎麽辦?他們可都是姓沈。

  “這是應該的。”紀澄穩住心神道。

  沈徹先才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直到此刻臉上才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阿澄,果然與我預料的一般沉穩,這是篤定了我會捂住三嬸的醜事嗎?到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做姑母的暗害自家侄女,卻不知道做侄女的早就防范在先,將計就計地反算計於她了。”

  果然沈徹什麽都知道了。此時紀澄反而安下一顆心來,這下不用提心吊膽了,反正情況已經壞到無可再壞。

  “狡兔三窟,那郝仁做了這許多年的富家翁,沒想到還能屈能伸,連南郊的叫花子窟都肯蹲,我為了找他著實費了些功夫,當然這還得感激阿澄。”沈徹替紀澄重新斟了一杯茶,“試試這第三道茶湯,雖然味道淡了些,但勝在去苦留甘。”

  一邊是話裡腥風血雨,另一邊卻還有閑情逸致品茶,紀澄可沒有沈徹這樣的風度。

  “不敢當。我想以表哥的能耐,早就能抓住他了,放過他就是在等他聯系上我吧?”紀澄冷著臉問,好叫她自投羅網。

  “也算是吧。”沈徹沒否認,“只是沒想到阿澄會對他如此情深意重,連那等地方也肯去。明知山有虎,卻依然硬著頭皮進來了。”

  沈徹轉了轉石桌上的燭台,一道小門在山壁上打開,郝仁就站在門外。這會兒郝仁已經重新穿上了他的錦袍,戴上了他的玉帶,哪裡還有落魄的樣子?
  門一打開,郝仁就走了過來,給紀澄磕了個頭:“多謝三姑娘救命之恩。”

  紀澄哪裡就救了郝仁的命,她自己也不過是甕中鱉而已,再回想先才她說過的那些話,若是郝仁聽見了,只怕是很容易誤會的,沈徹可真是害人不淺。

  紀澄看向郝仁,郝仁也看向紀澄,彼此雖然什麽也沒說,但紀澄已經知道郝仁肯定是什麽都抖出來了,這是他在向沈徹輸誠。以前是紀澄握著郝仁的把柄,現在則是沈徹換作了當初的紀澄,依舊給郝仁留了一條命,備作他用。

  郝仁給舊主磕過頭,就站到了新主身後。

  “姑母對阿澄做的事情實在是不地道,若僅這一條我也不會偏幫她,只不過阿萃是我的妹妹,她贏得中壇選藝雖然不太光彩,但錯不在她,她並不知情,還望阿澄高抬貴手,將當初截留的證據交給我。”沈徹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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