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情難 相思莫相負(1)
赫連卿臉色不好,雖然藥物止住咳嗽吐血,他自己的身體好壞還是清楚的很。
“王妃遲早會知曉,您這樣瞞著她,若是被她知道,王妃一定會傷心。”李申勸慰著他,前幾天深夜相逢,明明千般舍不得…
“她還會在意嗎?”赫連卿淡淡一笑,轉身瞧見窗外天際閃現五彩光亮,隨即問李申,“外面是怎麽了?”
“快到中秋了,這些都是今年工匠研製出的新爆竹煙花。”
中秋了,赫連卿想起去年此時,他在街市遇見安紫薰,那時她坐在他對面的屋頂看煙花,身邊的人是赫連春水。
赫連卿沿著溪水信步而行,遠遠見溪水面有光亮遊移,是紙疊成的小船,上面擺放點燃的小小蠟燭,順著溪水而下。
他心神一動,船燈飄蕩在水面點點光亮很是美麗,卻抵不過她低頭淺笑。
恍神間,迎面走來兩個人,前面宮婢提著燈籠邊仰望天空那些煙花,一邊笑嘻嘻的對身側的評論著。
“小姐,煙花還真不賴,你快看啊!”阿端使勁的逗著安紫薰開心,幾天不見她笑,她真怕小姐這副樣子,所以準備了船燈陪著她來放。
安紫薰隨意的抬頭瞧了一眼天空,絢麗的煙火幾乎照亮整個天空,在南海那次,也是如此的煙花下,茫茫人海裡,她再一次見到了那個人。
與她夢中所見的男子,一模一樣的人。
一陣強勢的風吹過,她眼前一黑,阿端不給她再走動,“奴婢去拿火石來,小姐你別亂動!”阿端返身回去,她一人站在那裡,突然的小腿抽痛起來。
現在寸步難行,她身子笨拙更不要說彎腰揉揉小腿,抽筋的厲害,她皺了眉頭隻好朝身後喊道,“阿端!”
話音才落有人自後面扶住她,不等她反應,將她打橫抱在懷中快步走到一邊將她放下,鼻息是龍涎香淡淡,是專屬他的氣息。
“哪裡疼?這裡嗎?”他蹲下身子,雙手握住她抽筋的小腿稍微用力捏著,在抬頭焦急的問道。
“嗯。”她咬著唇,雖然被他捏的還是疼,可感覺舒服了很多。
他一直低頭,感覺到她似乎好轉,將力道緩慢放輕。
“你怎麽在這裡?”赫連卿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冒出這一句,這裡的船燈是她的放,她在這裡並不奇怪。
“臣妾來放船燈”她輕輕一聲,接著又道,“謝謝。”
“除了謝謝,你不會有別的話對朕說。”她對他冷然疏離,他心裡委實不舒服。
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他還是抵不住對她的思念,他徘徊想離開,步子卻邁不動。
她慢慢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她小腿雖然不再抽筋,卻還是有些疼,加上她腳還腫著,走的困難。
身後的人疾步衝上前,拉住她手臂,神色慍怒卻更是忍住的無奈,“你寧願走的困難也不開口說一聲,你…”
他說到最後卻見她眸中晶瑩閃動,赫連卿再也說不下去,彎腰一把重新將她抱在懷中。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仰著頭瞪了他一眼。
“放心,吃不了你!”
有多久沒有這樣抱著她了,到寢室這一路赫連卿心中有絲小小的期盼,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些,他可以再抱著她久一點。
她依偎在他懷裡,月光朦朧,籠在她臉頰,她濃麗婉轉的眸子尤為吸引人,該是怎樣的一張容顏,才配的上這雙璀璨星眸。
明珠為燈,溫潤光華照亮四周一片,窗外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下被隔絕在兩人之間這小小空間之外。
宮婢端來熱水,他遣退其他的人,上前半蹲在安紫薰面前,卻是伸手脫她的鞋襪。
她愣了下,再看赫連卿挽起衣袖將她腫著的雙足捧在手掌中,另一手掬水拭過她小腿,手指再輕輕揉捏著。
她腿腳都在腫,懷孕後期幾乎天天如此,他替她捏著抽筋的小腿時,不知怎的,她心中一陣悸動。
赫連卿替她擦乾腿腳,“季節交替,你的寒症容易發作。”接著扶著她睡下,順手拉過被褥為她蓋好,坐在她身邊守著。
寢室安靜,很快他聽見安紫薰急促的呼吸聲,她看上去很不舒服。
“怎麽了?!”赫連卿皺緊眉頭連聲詢問。
“扶我起來。”
赫連卿忙小心扶她起來靠在一邊,漸漸的她急促呼吸才慢慢平穩。
“我躺著睡不舒服。”她捂著小腹,孩子越來越大,她一躺下身子就會喘的厲害。她拉扯被褥想疊放在背後,這幾天她都靠著睡才能入眠,赫連卿卻伸手將她扶過來靠在他懷中。
他胸膛寬厚,她靠上去確實比什麽被褥墊在背後舒服多。
“睡吧。”他將手貼放在她肚腹上,突然的赫連卿神情一變,他手掌感覺到肚腹的孩子動了下。
安紫薰伸手撫著不由輕笑,側過臉瞧著赫連卿的好奇又緊張的表情,“沒事,孩子在玩兒。”
他頓時神情放松卻又重新皺著眉問著,“你疼不疼?”
安紫薰聞言搖搖頭,冷不丁腹中的小東西又是一番亂動,身側的赫連卿身子湊過去,將頭靠放在她肚子上。
片刻他眼睛一亮,欣喜的對安紫薰道:“寶寶,孩子動的很厲害,一定很頑皮!”他久久不曾舒展的眉眼染上笑意,即將為人父,孩子對他來說一切都那麽新奇。
“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安紫薰想到這心裡甜蜜。
“都好,都好!”赫連卿突然握住她的手,兩人對視間又同時怔了怔。
曾幾何時,他與她都不曾想到過,他們會走到今天,即將生下屬於他們的孩子。
安紫薰低頭將視線轉過,甚至她想將手從他掌中慢慢抽回,她一直在抑製自己的情感,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再忍一忍就可以斬斷與他的點滴過往。
然而她不能如願,赫連卿適才想松開的手掌,在察覺她也想抽離的那一刻,緊緊的握住不肯放開。
忍不住的相思,隨著時間流逝,他以為自己可以克制住,卻在今夜見到她那一刻土崩瓦解t懷孕的她如此辛苦,他心疼著,從不知曉即將出生的孩子會給他那麽多的驚喜驚奇。
他再次摟住她,那般用力,生怕她會如從前那般推開他,或者說一些拒絕他的話,所以赫連卿搶先開口。“我後悔了,後悔曾經一時氣憤武斷的決定,我們不要和離,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盡我所能給予你幸福,還有我們的孩子!”
她心口憋悶的慌,她並不是個愛哭的,最近卻容易落淚,大抵快要將她以前二十多年沒有流過的淚一次性流乾。
“對不起赫連卿,我…”她已然落淚,“你還記得那一次,我差點被鏡。青鸞帶走?”
赫連卿不會忘記,卻不知道安紫薰這時提起這個做什麽?
“我不屬於這裡,我曾經死過一次,前世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後來因為鏡青鸞,被帶到這裡成為安紫薰。我不知道怎樣能回去。當我發現鏡青鸞可以再次將我帶回時,赫連卿,我老實告訴你,我很想回去,很想…”
姬雲裳給她的期限隨著她快生產也越發近了,她不願一直受到他的控制,擺布,她唯一所想就是孩子要平安出世。
那個人心思太深,所有能利用的人,他一概不放過,鬼才相信他說的那些承諾!
所以,她只要姬雲裳的命!
所以,她須要赫連卿死心!
她說話聲音很輕很輕,赫連卿驚訝她說的那些奇幻的東西,然而更聽出她的渴望!
“你舍得……舍得我和你的孩子?”
“這個孩子的出生完全是個意外,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孩子,我……”
“你的意思是本王逼著你要的?”
安紫薰低頭不出聲,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他掌心一空,手心留下的一點暖意隨即散開,赫連卿眼瞳逐漸失溫。
安紫薰的沉默應對徹底令他心寒,她說根本沒有想過要孩子……
天地狂風暴雨驟然,然後他們之間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赫連禦風眼前人影逐漸清晰走向他面前,他緊緊凝望。
宮外台階步步而來的人風姿綽約,步搖生姿,九十九層白玉台階,象征他與謝鴻影一對璧人長長久久。
“影兒姐姐絕代風華,紅顏薄命,實在令人惋惜,所以只有同聲一哭。”
“你…”
她淺笑嫣然,對他欠下身子福了福,一身嫣紅堪比八月怒放的海棠,嬌豔嫵媚入骨。
十多年了,你可還記得我的模樣?
不,你應該是會記得,因為我會讓你時隔多年後,再一次終身難忘!
他慢慢點點頭收回那震驚的目光,“你不是她,影兒從不會對朕笑。”他寧願她不對他笑,也想她可以陪在身邊,歲月悠悠她不在的日子,赫連禦風幾乎用熬得以度過。
幾分相似的面容,骨子裡卻截然不同,形似神不似。
赫連卿禦風眸中閃過一絲痛楚,若是二十多年前他能記得的清楚,也斷然不會有今天這一面相見。
她冷笑道,“你不必與我說這些,這個道理我明白,明白了二十多年。”
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她生的幾分相似謝鴻影,在西楚很多人都羨慕她好運氣。
在建章王妃謝鴻影身邊伺候,她從不會受任何苦與刁難,她的命是王妃救的,她的婚事更是謝鴻影為她定下,西楚皇太孫公子瑾的側室,她一個無親無故的苗疆孤女,建章王妃的義妹能嫁給公子瑾為側室,一時誰人不羨慕。
可她心喜歡征戰沙場的熱血男兒,隨在謝鴻影身邊的歲月,赫連禦風的身影早就駐進她心底,只是她從不敢表露。
那個男人有家室顯赫的正妻,他深深寵愛謝鴻影,不惜以平妻娶她過府為妃。他對謝鴻影極致的寵愛,是她從沒有看過任何男人能給予妻子的,何況他是權傾天下的王爺,他甚至想立與謝鴻影的第一個孩子為世子。
她與謝鴻影是雲泥之別,她對赫連禦風只有無盡的仰望。
“清璿,公子瑾是個品性純良的人。”她什麽都為她考慮,就連名字也替她取的那般好聽。好聽到她幾乎忘記自己以前的名字叫做阿奴。
姓謝,名清璿,謝清璿、謝鴻影,真像一對親生姐妹。
可惜再是相似,她們的身份早就注定不會走同樣的路,過同樣的人生。
公子瑾對她很好,她知道公子瑾其實欣賞的是謝鴻影的才情、謀略,那樣的女子哪怕是站在人群裡不說一句話,都那般掩不住的光芒。
“當年見你得了失心瘋,朕才放過你一馬,你居然騙朕到今天,還敢又重新回到帝都!”十多年了,她再次出現又重新勾起他曾經的回憶。
謝清璿笑出聲,十多年前她跪在這個男人面前求他,那般無助哀求,他只是冷冷的將她踢開,他最愛的影兒死了,他什麽心思都沒有。
她不過與他一夜夫妻,他不過睡了他侄子的女人,哪裡還會記得那麽多。
“若是我當年沒有失心瘋,你巴不得我隨著公子瑾死了才好,那樣就不會再有人知道當年發生的醜事,不過我就是死了到地獄見到謝鴻影,也要纏著謝鴻影不放,她以為死了就可以解決一切,我偏不讓她得意!”
赫連禦風慍怒,“朕喝醉了,你扮成影兒的樣子來見朕,朕是與你一夜歡好,可朕不知道是你,若是知道不是影兒,朕不會碰你一下!”
影兒被烏月氏太后強迫墮下孩子,對他更是冷漠,他想盡辦法哄她,可影兒個性實在倔強,他也被磨去了耐心,關系更是冷到冰點,他無處去說,借酒消愁,正巧謝清璿過府看望影兒。
她相貌本就相似影兒幾分,打扮也學著影兒,他醉了根本不知道是她,還以為是影兒主動來找他,心中欣喜若狂,那夜溫柔憐惜的要了她。
只是一夜,他看清楚身邊的人是誰後,心亂如麻,影兒很疼愛這個妹妹,而且謝清璿已經嫁給了他的侄子公子瑾。
“皇上放心,清璿不會將此事告訴姐姐。”她哭哭啼啼的說著跑開。
沒過多久,影兒懷孕,他開心都來不及,也就淡忘了此事,不久聽聞清璿替公子瑾生下長子取名赫連春水。
他心中懷疑過那個孩子的身世,可幾次看她與公子瑾恩愛的模樣,又聽聞公子瑾對母子兩人十分寵愛,赫連禦風也就沒有再過多想。
春水與卿兒是叔侄,容貌卻相似如兄弟。
公子瑾滿門被斬,前一夜清璿在宮外求著要見他,那時影兒身故,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聽不進任何話,最後她一句才令他稍微清醒。
“皇上不救清璿無所謂,可春水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皇上不能見死不救!”
“公子瑾謀亂,你如今說春水是朕的兒子,可有證據?”
“皇上你忘記那一夜了?春水的生辰宗譜裡有記載,皇上算算日子也可以知道清璿沒有騙人!”她哭的聲嘶力竭,他心煩意亂,隻將她拖開,趕出宮去。
第二天得知她得了失心瘋,他頓時心軟對她的話半信半疑,最後將他們母子發配荒蠻的兗州。
這個男人,是她最初最深的愛戀,卻給了她最致命的傷痕,歲月也無法令她痊愈,只會化膿腐爛,讓她日複一日的恨著,唯獨如此才能活著見到他,親手還擊他更多倍的痛苦。
謝清璿轉身對台階一側的春水吩咐道,“還不進來,拜見你的父皇。”
赫連春水愣在原地,他腦中一片混亂,他的父親是公子瑾,為什麽會變成了赫連禦風?
見他遲遲不過來,謝清璿不由皺了眉頭,“春水,你還愣著做什麽,過來!”
赫連春水腳步沉重,慢慢抬步朝前靠近。
按輩分,赫連禦風是他祖父一輩,他與皇叔赫連卿樣貌最為相似,後來公子瑾一門沒落,他在皇族中備受嘲笑,只因為他生母出生卑微,甚至他不是足月生下一事都被人拿來作為笑談。
父皇?他曾經親眼目睹公子瑾被斬殺,赫連禦風冷眼相看,如今…
“朕什麽時候承認他是朕的兒子!”赫連禦風冷冷言道,以前他為此半信半疑,可謝清璿為了活命什麽都能做出,春水的身份他決然不會認。
“你不承認也無妨,謝鴻影認定就可以。”
赫連禦風猛然一驚,脫口道,“她知道了?”
謝清璿笑而不答,她就喜歡瞧著他這般緊張,他將謝鴻影看的那麽重,卻從來不曾明白她的心思。
“影貴妃確實知道。”在一邊伺候的謝成突然出聲,赫連禦風瞪大眼眸,一手死死攥著謝成衣襟,聲音顫抖道,“你再說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