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宋家的客.
  婦人看起來五十上下的年紀，她旁邊一直咳嗽的矮個子漢子更老，身上穿著破襖子，黑瘦的臉，比宋老頭年紀都大。

  身後的一個男孩有十七，八的模樣，個子挺高，就是瘦的厲害，推了一個架子車，車上鋪著黑油布，像是放了不少東西，車旁邊站著的小姑娘像十一二了，除了有點黑，大大的眼睛，看起來乖乖巧巧的，模樣還不錯。

  “你們是宋家什麽人啊？”不等冬寶開口，林實先問道。

  冬寶三人穿的都十分不錯，嶄新的綢緞外袍，冬寶還披了一件純白色的狐狸皮襖子，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三人非富即貴。

  婦人往後縮了一步，頭埋的更低了，說道：“我們是宋家的親戚。”

  據冬寶所知，宋家的親戚只有劉家莊的宋姑奶奶和小王莊的宋書海，然而她也不想管宋家的閑事，家裡還等著他們放完炮回來下餃子，便指著宋家說道：“你要去的宋家，是不是老爺子叫宋茅的宋家？這裡就是。”

  婦人和矮個子漢子連連作揖道了謝，就領著一兒一女往院子裡走。

  冬寶幾個也沒有多停留，去了林家把鞭炮放了。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炸開的鞭炮花蹦的哪裡都是，全子舉著挑著鞭炮的竹竿，縮著脖子往後躲，林實則是笑著捂著冬寶的耳朵，看著院子裡的電光閃閃，青煙彌漫。

  好不容易等三千頭的鞭炮放完，冬寶的耳朵還覺得有劈裡啪啦的聲音回響，笑道：“這鞭真夠響的。”

  全子接話道：“能不響麽，老爺子特意去鎮上挑的，他就認準了老劉家的炮，就看中了他家的炮響，旁人的他都不要。”

  盡管紅豔豔的鞭炮紙飛的哪裡都是，然而大過年的規矩卻是不能掃地，否則會把新一年的好運氣給掃走了，冬寶最後看了眼貼著紅春聯的大門，還有滿地紅紙屑的院子，就關上了林家的大門。

  經過宋家門口時，冬寶停下了腳步，她看到剛才那四個人齊刷刷的跪在了黃氏和宋老頭面前，為首的婦人跪在雪地上失聲痛哭。宋柏和楊小紅抄著袖子站在黃氏身後，看不清表情。西廂房門口則擠滿了一臉看熱鬧模樣的二房一家。

  “這是……”冬寶指著院子裡，猶豫了一下，聽到院子裡那婦人斷斷續續的哭訴，“……生了六個，隻活下來他們兄妹倆……實在是沒辦法……男孩還好說，怎都能行……春妮兒都十二了，不能跟著我們到處跑著受罪……她長的好，在外頭就有人打壞主意……”

  林實看冬寶腳步停了下來，便小聲問道：“要不進去看看？”

  “算了。”冬寶搖了搖頭，早打定主意不再管宋家的事了，“趕快走吧，家裡還等著咱們回家下餃子呢。”

  林家早就包好了好幾蓋屜的白胖餃子，豬肉白菜粉條餡的，加了不少烹熟的花生油進去，現在屋裡還飄蕩著厚重的油香味，灶房裡的大鐵鍋中翻滾著開水，就等他們三個回來了。

  “哎喲，可回來了！”秋霞嬸子笑著拍手，拿著帕子給冬寶撣了撣肩頭上的雪，“趕快進屋暖和暖和去，看這手凍的冰涼冰涼的。”又衝灶房喊道：“許嫂子，下餃子吧！”

  許嫂子在灶房趕忙應了一聲，把蓋屜上的餃子一排排的推進了沸水中。

  屋裡的火盆裡埋了烤紅薯和板栗，林老頭見他們三個回來了，笑呵呵的用火鉗子把烤好的板栗扒拉了出來，夾到盤子裡，遞給了冬寶，“趁熱吃！”

  冬寶抱著晚晚，笑道：“看到爺爺這樣，我想到了一個成語。”

  林實也笑了，剝開烤焦了的板栗皮，把香噴噴的板栗掰成了幾塊，喂到了晚晚嘴裡，說道：“我也想到了！”

  全子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本來書就讀的馬馬虎虎，處於把字認會了就滿足了的狀態，便追問道：“什麽成語？”

  林實瞪了他一眼，訓了一句，“誰叫你以前不好好念書？晚晚，你教教叔叔。”

  晚晚把嘴裡的板栗都咽下去後，認認真真的看著全子說道：“叔叔，是火中取栗！”小眼神鄙視的不行。

  冬寶看著目瞪口呆的全子，得意的笑了，“看看吧，你還不如晚晚哩！”

  全子被打擊的體無完膚，一臉被雷劈了的模樣，簡直不敢置信，“這不可能！晚晚才多大點啊……”

  好打擊，兩歲的小奶娃居然都比他懂的多！

  最後還是林老頭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實在不忍看小孫子大過年的如此失魂落魄，便笑道：“年前你沒回來，我們烤栗子的時候，大實教給晚晚的，晚晚聰明，一學就記住了！”

  “我就說嘛！”全子哼哼了兩聲，控訴一般看著那對捉弄他的夫妻，“大哥大嫂欺負人！”

  冬寶白了他一眼，笑眯眯的說道：“是你先欺負我們家晚晚的。”居然哄晚晚去舔冰凌，有他這麽壞的小叔叔嗎，她不過是和林實替女兒出口氣罷了。

  趁餃子還沒端上來，冬寶問林老頭，“爺爺，剛我們回家放炮的時候，宋家門口來了幾個人，說是宋家的親戚，我怎麽不記得他們有這一門親戚啊？”冬寶便把幾個人的相貌特征跟林老頭說了。

  林老頭抱著晚晚想了半天，搖搖頭說：“不知道，老宋家親戚都是有數的，我沒聽說過他們有這樣的親戚，可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來投奔的吧。”

  大年三十一大家子跑過來，那肯定不是來拜年的。

  等一家子放完了炮，熱騰騰的菜和餃子上了桌，林老頭喝了兩杯酒後，才一拍腦袋，說道：“我想起來那人是誰了！”

  “誰啊？”林實笑著問道，真難為老爺子一直想著這事。

  林老頭神色十分嚴肅，“許是冬寶的大姑，叫大妮兒的，回來了！”

  經過林老頭這麽一說，冬寶才恍然想起來，她還真有一個親生的大姑，但李氏嫁進門之前，宋大姑就已經嫁走了，好像嫁的很遠，宋家上下也沒有人提起過，好像就沒這個人似的，李氏膽小謹慎，更不會問了。

  “不過也不一定是你大姑，她都嫁出去二十多年了……”林老頭抿了口溫酒，歎了口氣，“誰知道是死是活啊？造孽啊！”

  林福連忙打岔，笑著給林老頭夾了一筷子醬牛肉，說道：“爹，嘗嘗這肉，醬了好幾天的，秋霞又燉爛了端上來的，味足的很！”大過年的說死啊活的，多不吉利！
  晚上大夥圍著炭火盆，聽著外頭連綿不絕的鞭炮聲，剝著花生瓜子嘮嗑，因為今年多了個新媳婦守歲，冬寶負責逗劉芳華，林實逗全子，把新婚小夫妻倆逗的面紅耳赤的，最後全子跳出來嚷嚷：“不帶你們這樣當大哥大嫂的，淨欺負我和我媳婦！”

  一家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等到夜深了的時候，晚晚就開始打瞌睡了，坐在冬寶懷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林實便和冬寶一起先把晚晚送回屋睡了。

  大年初一，是鄉親們互相串門子拜年的日子，林家來人就更多了，偌大個院子都擠滿了，到處都是人。冬寶被人恭維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實在受不了，就找了個借口和林實帶著晚晚出來了。

  初春的天氣依然寒冷，河邊上結了薄薄的浮冰，地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響。很快就有村裡的小孩拉著晚晚一塊去玩，冬寶不想拘著她，就叮囑了年紀大的孩子，不準靠近河邊，隨著他們去瘋跑著玩了。

  兩人跟在孩子後面慢慢走著，沒走幾步，就碰到了串門子出來的荷花和大偉。

  “你們這也是剛串門子出來？”荷花笑道。

  冬寶笑著點點頭，不想解釋太多。

  “那你們知不知道，昨天宋家的客來了？”荷花小聲跟冬寶說道。

  安州這一帶，把女婿看做是客，和切一個音。

  冬寶立刻問道：“你是說，我大姑和大姑父來了？”

  “你還記得你大姑啊？”荷花有些驚訝的笑道，“我今兒出去，好幾家都在說這事哩，都說宋家的大姑娘嫁出去二十幾年了，也不知道嫁到哪裡了，沒想到還有回來再見著她的時候。”

  冬寶想起大姑一家個個都是窮困潦倒的打扮，要是只是來過年走親戚住幾天還罷了，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來投奔，宋家剛分了家，恐怕不管是宋榆還是宋柏，都不會願意收留宋大姑一家的。

  她和李氏他們都想賣了換錢，更何況是二十多年沒見過面的宋大姑，說是至親，其實跟陌生人也差不多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來拜年的鄉親們走的也差不多了，冬寶和林實跟林老頭一說，林老頭就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那會兒你大姑十二歲，你爹十三，你爺奶實在沒錢供你爹念書了，把大妮兒聘給了過路的一個買賣人，收了人家十兩銀子，就讓大妮兒跟著他走了。”林老頭說道。“他們對外頭說的好聽是個買賣人，其實就是個貨郎，收破爛換糖葫蘆糖豆啥的，唉，造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