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曳楓沉默著，看著她，眼中似有錯愕。

  “嚴珩是你殺的，對吧？虧我們那麽信任你。”喬九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美容館的火，也是你放的？事後又假惺惺地來修繕？”

  江曳楓緩緩垂下眼眸，始終不作聲，一切都默認。

  “你為了皇位，這麽不擇手段，江曳楓，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是這樣一個人。”

  他長長歎了口氣，背過身，語氣中夾雜著無法為人所理解的無奈：“身在皇室，多多少少會身不由己。”

  喬九歇斯底裡地大喊：“你殺嚴珩之時可有想過他的妻子，還有他剛出生一個月的孩子！”

  江曳楓冷漠道：“沒有。”

  喬九徹底失望了，她退到門口，難過的說：“終究是我看錯了，江曳楓，我可真後悔。”

  說完，她走了。

  江曳楓緩緩轉過身，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喬九的感想，可是感受到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在乎她的。

  喬九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似乎已經好幾天沒出來。

  小桃也不敢進去。

  江曳楓走到門口，猶豫著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他驀然想起吊死在房間裡的妙音，心頭一震，“驕邊！把房門撞開！”

  驕邊立刻叫了人過來，幾聲砰砰大響，鎖子敗落，江曳楓衝進去，卻沒有看見一個人。

  他轉頭怒問：“你們確定三王妃一直沒有出來過嗎？！”

  丫鬟們面面相覷，“好像……出來過，我忘了……”

  他一拳撞在門框上，原來是跑了，跑了幾日了都不知道。

  余光一瞥，桌上的白紙黑字落入眼中。

  他愣了愣，過去查看，“休書”大大地印在右側，分外顯眼。

  喬九是個愛鬧的性子，可這紙上的言語卻如此冰涼，冷到了江曳楓心裡。

  “庚子年十月廿六，喬九休夫江曳楓。”

  江曳楓沒站住腳跟，身形一晃扶住了桌子，驕邊擔憂地來到他身側，也看見了休書上的字。

  “把她找回來。無論她到天涯海角，都要找回來。”

  江曳楓聲音很小，卻隱藏著無限的悲傷。

  *
  “殿下，有消息了，有人看見王妃進了九皇子府。”

  江曳楓眉心驟然一攏，吩咐驕邊道：“立刻帶人，跟我一起去九皇子府要人。”

  九皇子府。

  “小九，你今日就要走嗎？”

  一隻手握住喬九的手腕，她回過頭看向江斂：“不然呢？我已經在你這裡逗留多時，打攪了，今天就離開。”

  她披上大氅，將自己掩入其中，抱起彬兒，決絕地要離開，像是已經打算好顛沛流離的孤雁。

  “小九。”江斂又喚住，“其實，你再多待些時日也是沒關系的。”

  “不了。”

  江斂拉住她，“你若現在出去，江曳楓一定會找人把你抓回來。”

  “我不會讓人找到我。”

  “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江斂歎了口氣，“你明明能看出來我對你的心意。小九，既然你已經和江曳楓再無關系，為何不願接受我呢？”

  喬九嘴角勾起一抹諷笑：“江斂，我就是嫁給街頭乞討的乞丐，也再也不願嫁給你們因為心硬血冷的謀權者。”

  江斂不知道該說什麽，管家突然來報：“殿下，三王爺來了，說他要接三王妃回府。”

  他淡淡瞥向喬九：“這下可還走的了？”

  喬九頓住腳步，“江斂，既然如此，再幫我一回吧，日後若有機會，這個人情一定還你。”

  “若有機會？還能有機會嗎？”

  喬九默不作聲。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了，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

  江斂一哂，“你躲在裡面不要出來。”

  他來到府門外，果然見江曳楓浩浩蕩蕩一行人停留在門口。

  “三堂兄前來，有何貴乾？”

  江曳楓睨了他一眼：“來接愚妻回家，還請九皇子讓她出來。”

  江斂摸著下巴思忖了半天，“哦，你是說三堂嫂啊，我並未見過她。”

  “是嗎？九皇子敢不敢讓我帶人進去搜？”

  江斂想了想，點點頭，“當然可以，不過……這事如果傳到父皇耳中，說三王爺搜了我的府邸，父皇會怎麽看待三堂兄呢？”

  江曳楓身子一震，握緊了拳頭，此時此刻他與江斂都心知肚明，知道人家就在九皇子府中，可江曳楓卻無法進去搜。

  換句話說，江斂不願意交人，他也沒辦法帶喬九出來。

  “我們走。”江曳楓轉身，走了幾步又附在驕邊耳邊說道：“派人盯緊九皇子府，王妃一出來，立刻把她帶回來。”

  “是！”

  江斂回到府裡，喬九問道：“走了嗎？”

  他頷首，喬九又抓起包袱，他過去按下她，“你現在走，不是自投羅網麽？他今日沒能搜成我的府邸，定會不甘心，讓人守在我的府邸外守株待兔，你要出去嗎？”

  喬九停滯在原地，這時彬兒不安分地大哭起來，江斂叫來奶媽把他抱走。喬九不肯松手，奶媽要了兩次才將彬兒要走。

  “小九，你欠我的慢慢還，不著急，等這段時間過了，我自然會讓你出去。”

  喬九在九皇子府這一待就是一個月。

  驕邊帶人在九皇子府守了一個月，還是沒能等到喬九出門。

  他已經開始忍不住懷疑喬九根本沒在裡面，回去向江曳楓複命道：“王爺，或許王妃早已經離開了九皇子府，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再者，如果王妃真的不願見你，苦苦相逼只會適得其反。”

  江曳楓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怎麽也放不下罷了。

  他沉默了良久，仿佛有百年那麽長，終於聲音沙啞地開口：“放她走吧。”

  驕邊領了命出去，江曳楓又愣愣地望著喬九戴過的發飾，“我相信我們還會有重逢的一天。”

  *
  “殿下，外面的那些人已經撤了。”

  江斂聽到管家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多少有些失望，而喬九已經迫不及待要離開。

  江斂又攔她：“再等幾日吧。或許有詐呢？”

  於是又過了幾日，府門口確實沒有任何人再出現。

  喬九喬裝打扮一番，抱著彬兒離開了九皇子府。

  江斂站在門口，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現在隱蔽的樹後，望著相同的光景，有著相同的心緒。

  *
  在路上發生意外是喬九始料未及的。

  那是她離開都城的第七日。緊趕慢趕的七天的路，才到了城邊。

  這一帶向來土匪多，從客棧出來時，客棧老板還好心提醒過，讓她抄小道走，沒想到還是遇上了。

  幾個土匪手裡握著柴刀，把喬九團團圍住。

  喬九把彬兒從背上取下來，抱在懷裡。

  “你們想要錢，我可以給你們。只求不要傷害我和孩子。”

  那土匪頭子名叫夢當，他衝著喬九道：“我們不要你的錢，就要你的人！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可以不傷害你的孩子。”

  “你做夢！”

  喬九就是今日辜負了妙音的囑托，她和孩子都不能活下來，也不會讓這群人得逞。

  土匪沒有跟她廢話，上手拉扯，喬九終究是抵不過他們的力量。

  夢當把孩子扔到一旁的草堆裡，其他土匪擒住了喬九。

  他上前一言不合就扯起喬九的袖子，喬九一驚，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直到硬生生地咬出了血。

  “啊啊啊！”夢當大聲尖叫起來，他氣的踹了喬九一腳，“臭娘們兒。你給我安分點兒！”

  喬九找好機會，賞了兩邊的人一人一腳，拔腿就要跑，眾土匪上前抓她，拉扯之中，喬九不慎一頭撞在了樹上，鮮血從額頭流出，她昏倒了過去。

  土匪驚了一下，“她不會死了吧？”

  夢當上前，掀開她的衣袖，見手腕上方有一片花形胎記。

  “就是她！”夢當驚慌道，“還不快把人弄回山寨，去請醫師！絕對不能讓人死了！”

  土匪們手忙腳亂地去抬她，也沒人管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

  不遠處，有人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一路找過來。

  是江斂。

  他以一敵十，放倒了土匪，但他們畢竟人多，江斂受了點傷，抱起喬九背上孩子匆匆跑了。

  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回頭看看，確定土匪沒有追上來，才松了一口氣，把喬九放在樹邊，給她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又跑到幾米外的小河邊找來了水。

  喬九是在夜裡醒來的，彬兒在她旁邊哭，江斂怎麽哄也哄不好。

  他聽見身後有動靜，這才回過頭，看見喬九已經醒來，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小九，喝水。”他抵過水壺，“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喬九摸了摸額頭，發現很痛，她遲疑地看著江斂遞過來的水，問：“你是誰？”

  江斂愣了一瞬：“你不記得我了嗎？那你記得這個孩子嗎？”

  他把彬兒抱過來，喬九茫然地看著他們：“我不記得了。我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江斂思量了許久，或許是因為撞壞腦袋了，也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喬九彷徨地站起身，“我不想在這裡，我想走。”她不知道江斂是什麽人，但本能的表現出恐懼，想要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