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眼,默不作聲,只是嘴角銜著絲絲血腥味,自口中爆裂開來,隔了數年,在同樣的驚恐和疼痛中,她再一次嘶聲力竭……
內侍見她無動於衷,便歎了口氣,自行去了。
宋伊人微微望向青天,鵝絨大雪撲面而來,帝王的刀為何總能指向直臣呢?世間“公道”二字也只是說說罷了?有的話,是一生一世都不能說出口的,蕭策,這也是我求你最後的一樁事了。
林府
“這樁事你可有十足的人把握?”林安皺了皺眉,他自然也是清楚宋沂源今日之事,只是不明白,林峰手裡握著什麽把柄,又為何在此時出手?
“父親,宋沂源勾結逆賊與否,我自是不知的,可行刺的人確實是在他手上送進了阜寧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是沒有辯駁的可能了。”林峰按耐不住心中喜悅,這才銜著笑娓娓道來。
林安皺了皺眉,疑惑道:“這是何意?”
“我先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夏侯會為救聖上死在阜寧樓,直至宋沂源去見了東朝,我方才明白,這一開始便是一場為天下人設的局!”林峰遲疑片刻,方繼續道:“只要夏侯死得其所,死得眾所周知,夏侯府才不至落入皇帝手中,太子的根基才不至動搖!”
沉沉了半日,又道:“不論哪種,傳到陛下那裡都是掉腦袋的罪名,至於到底何種罪名?”林峰噗嗤一笑道:“自是無關緊要的!”
“而殿下的根基正是我們一直倚仗的。”林峰輕笑道:“他宋沂源怎麽也沒有想到,此舉竟為了他人做嫁衣,卻為自己鋪了一條死路!”
林安聽她這一番話下來,僅是皺了皺眉道:“此事,你還是脫得乾淨的為好,轉交順天府罷!”
“父親,這是何意?”林峰見林安有所顧忌,心下陡然不悅,問道。
林安不置理會,起身便負手朝屋外走去,行至門前這才折首道:“他再怎麽也是南詔第一學士,他的身份、地位也覺不允許他死的不明不白,更何況,難免陛下會存惻隱之心!”
言罷!方拂袖而去,林峰見那扇門,思緒如潮水般席卷而來,他幼時也這般希望得到父親的關懷,總是將寫好了的字拿給父親,喃喃道:“父親,這是我寫的,夫子說好看極了!”那時候的父親再忙還是會抽出功夫抱著他,誇耀他,可這一切美好卻在另一個女人的到來,戛然而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父親不再誇耀他,而是萬分嫌惡地將其推開,時至今日父親還是如此,不論他做些什麽,在父親的眼裡總有缺漏……
林峰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深想,再定睛去看時,沈清秋卻出現在了跟前,他皺了皺皺眉,微微有些不悅道:“你都聽到了?”
沈清秋點了點頭,這才回過頭來問道:“他是要救太子才這麽做的?”
“他做了什麽,你不是很清楚麽,若非他,你又怎會四處躲藏?若非他,你師父又怎會牽扯進來,丟了性命?”林峰的話於沈清秋而言,如同一把刀,刀刀致命,搜刮著身體的每一寸,她強裝鎮定道:“師傅是在潼河遭難,他的死因,我自然會想辦法查明!”
“你在懷疑我?”林峰皺眉詢問道。沈清秋鎮定自若,沒有半點遲疑道:“你教我的,該不該信,什麽話可信,我想我自由分寸!”
林峰慢慢坐起,他已是疲累至極忽而行動艱難,算算日子也是今日了罷!沈清秋方想上前攙扶,卻被他目光中的一點戒備嚇到,雙手停在了半途,低聲問道:“看樣子是愈發嚴重了?”
林峰微微笑了笑,自己端正坐好,看著沈清秋不以為意道:“早已過了中秋不礙事的,只是如今複發的日子不定罷了……”頓了頓又繼續道:“你如今需多加留意,以免宋沂源翻供,雖是人證物證俱在,可還是不免出了意外!”
沈清秋遲疑片刻,答道:“是!”
林峰見她並不乾脆,繼而冷冷道:“我不知道下面的事你原本打算如何,但是現在你要明白,他在一日,你霍家便不可有昭雪的一日!”
沈清秋愣了愣,細細衡量他說的話,愕然發覺有一種奇怪的東西隔閡著彼此,而這感覺在這件事上愈加明顯,良久才遲疑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林峰沉聲道:“你聽我將話說完,這件事會交代給順天府,林府不會過多參與,這就需要你去同他們交涉,此事務必不可有半分的差池。”
沈清秋訝異地望了他一眼,見他也正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那雙眸子,如幽潭深淵一般,不見波瀾,沈清秋再也看不出其下究竟藏匿了什麽……
沈清秋默默垂下了頭來,遲疑片刻,才低低答了一聲:“是!”
林峰複問道:“明天他便關押大牢,你知道麽?”
沈清秋楞楞道:“我知道!”
林峰遲疑了片刻,才道:“屆時人同供述俱送往順天府,你且看著,剩下的事情教底下人去大理就可以了!”
沈清秋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林峰突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反隱隱生出了些許不安來,想要說句什麽,一時也無話可說。臨行之際,複問道:“糧草之事,進展如何了?”
沈清秋折首狐疑地望了他兩眼,終是道了句:“所涉之人皆死,一時也查不出什麽!只是……”“只是徐長敬死時,我們抓的那人是服毒自盡,那人身形、模樣卻是匈奴人!”
“匈奴?”林峰皺了皺眉。
沈清秋點了點頭,繼而遲疑道:“我懷疑是雇凶殺人!”“只是匈奴的人為何出現在京都?這就不得而知了……”言及此處,沈清秋似是想起了什麽,折首道:“我們在徐州同匈奴人交過手,那樣一隻精銳部隊出現在徐州,撒是有備而來。”
林峰點了點頭,心上漏了一拍,低聲答道:“這樣陰蔽之事,怕是有什麽謀劃!”
沈清秋愣了愣,繼續道:“是!若是查出殺徐長敬的是受誰人指使,我也就明白了。”沈清秋探了探屋外,明明已至酉時,屋外大雪卻襯得發亮,隔了半晌不見林峰有話說,便躬身請辭。
方撩袍出府,下台階時愕地一腳踩空,這才發覺這漫天大雪較來時厚了幾尺,不禁驚奇這雪似傾泄而下,便想著伸手盛了盛,只是這鵝毛般的大雪方入掌心便化作一團霧氣,濕漉漉地吸附在掌心,沈清秋皺了皺眉,大抵是這世間死物不感人世悲歡,才教其肆無忌憚厚了幾尺罷!
皇宮
“陛下!太子在殿外?”王內侍委身低語道。
皇帝皺了皺眉,望了王內侍一眼,不解道:“這個時辰,他來做什麽?”
王內侍見皇帝沒有見的意思,便道:“老奴這就教太子回去!”
“不必了,讓他進來罷!”皇帝將奏折置於一旁,沉聲道。
“是!老奴這就去!”不過半刻功夫,王內侍便迎著蕭玄入內,這才替蕭玄解了衣裘。
“臣恭請陛下聖安!”蕭玄躬身道,只是突如其來的寒意教皇帝不禁皺了皺眉,低聲道:“太子坐罷!”
正說這話時,王內侍便往暖爐裡添了新碳,皇帝瞧見更是狐疑地望了王內侍兩眼,一時竟不知這碳火是替誰添的,見王內侍不自知,也不好再說些什麽,隻聞太子道:“父親,宋學士之事不該交由順天府!”
“這話出自太子之口,可是教朕不好深想啊!”皇帝皺了皺眉,果真是為了此事而來,又問道:“那太子以為教誰更為合理呢?”
“齊家外甥——程康。”蕭玄躊躇片刻,方鎮定自若道:“程康在京都並無背景可言,此事交付他才最為妥當!”
“太子都打算好了,還要來問朕做什麽?”皇帝陡然一笑,問道。
“臣不敢!”蕭玄連忙起身,躬身道。
皇帝擺了擺手,最是見不得他這副樣子,不耐煩道:“行了!這副樣子就不必做給朕看了!”思怵了片刻,方瞥了眼蕭玄笑道:“林安父子說是交由順天府處置,太子說是由程康全權處理,你說,朕該聽誰的好?”
王內侍面色不由得白了白,不由得吃了緊,趕忙撇眼望了二人,又匆匆垂下,便聞蕭玄神色不改,沉聲道:“依臣之見,二者皆可一同!”
皇帝望了眼王內侍,反倒笑出聲來,道:“太子可當真好心思?”
王內侍勉強青一塊白一塊難看至極,還是笑著道:“是!是!”
皇帝不做理會,淡淡一笑,抬首望著蕭玄,見他面若平湖也說不出什麽話來,方低聲道:“罷了!王翁代朕下個旨意,此事依太子的意思辦罷!”
皇帝默默看他半晌,半晌才陰沉道:“容嬪懷有身孕這樣大的事情,太子為何要瞞著朕?”
“是!”蕭玄面上聞言一滯,卻立刻恢復如常,方低聲道:“臣不敢!”“慕容體弱多病,以藥物加持,臣是怕那孩子入不了冬,隧而未告知陛下,方不至臨時忙亂,惹得陛下空歡喜!”
皇帝見他如此言語,一時也無話可說,半晌才道:“如今是怎麽樣了?”
蕭玄垂眸搖首道:“並無什麽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