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正在怒頭上,在場眾人屏聲吸氣,不敢言語分毫,半晌只見踏上的人冷汗涔涔,囁嚅不清,蕭策俯身過去,也僅是一陣含糊……
“張太醫?”蕭策折首看去。
張太醫起身歎了口氣,這才起身道:“這姑娘命懸一線,若非救治及時,怕是活不過今夜了,如今要等冷汗逼出,修養半月這才恢復如初,只是……”
“只是什麽?”蕭策聞他話裡有話,不禁皺眉道。張太醫遲疑片刻,古怪地看了眼蕭策,這才起身退了兩步,躬身道:“只是這姑娘此前身受重傷,一直痊愈不得,如今又落下寒疾,此後再無生育的可能!”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偷眼瞧看了蕭策,只見他點了點頭,沉聲道:“本王知道了,只是勞煩張太醫了,改日本王必定登門致謝!”
張太醫擺了擺手,兩次都是不同的女子身負重傷,雖不知緣由如何,他也是不想與之深交的,繼而躬身道:“救人乃醫學之根本,王爺二度請老夫救診,已是老夫莫大的榮幸!登門致謝自是不必了!”
言罷,繼而提筆開了藥方,低聲道:“這是老夫開的藥方,每日三服,不可跟斷,足月便可痊愈大半!”
見蕭策不答,複而躬身道:“若王爺並無旁的事,老夫便回去了!”
蕭策點了點頭,沉聲吩咐一旁的內侍道:“送太醫出府!”
內侍這才送了口氣,應聲退下。待太醫出府,蕭策這才望了望底下人,沉聲道:“你們都出去罷!”又指了指那先前的內侍:“你留下!”
眾人巴不得如此,匆匆而出,唯有那內侍跪著上前訴道:“王爺,是小人眼拙,這才有行了如此錯事!”
蕭策滿面嫌惡地看了眼,沿著榻沿踱了踱步囑,這才道:“不識好歹的東西,這府中什麽時候由得你說了算?”
那內侍萬念俱灰,跪泣道:“是小人的錯,小人願以命抵罪!”正說著便爬向地上的長刀,正是千鈞之際,蕭策抬腳便蹬了過去,怒斥道:“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告訴本王,你還怕什麽?”
那內侍釀嗆倒地,又不肯言語,蕭策皺了皺眉才道:“既是你種的因,便需承這個果罷!自明日起,她便由你照料,若出半點差錯,唯你是問!”
言罷,方拂袖而去,行至半途又陡然折首,低聲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不必本王督促了罷?”
“是!小人定會鞠躬盡瘁!”那內侍趕忙匍匐道。蕭策聞言欲言又止,略過那內侍瞧了瞧,這才退出門去。
宋沂源鋃鐺入獄已然人盡皆知,昨日還說是感染風寒,今個兒便一早壓送大牢,眾人隻覺唏噓不已,只是唏噓歸唏噓,此次卻並沒有一個人再敢多說一句話來。聖心究竟如何,已不是他們這等凡夫俗子能揣測得出的,只是往日皆同他交好,一時間唯恐惹火上身,更是不敢多語,就連交頭接耳的也少了大半……
群臣提心吊膽入了朝堂,這次卻不同往日,不必有司提醒,格外平和,有司也隻覺奇怪,心下惴惴不安,也不好在此刻說些什麽,隻得站立一旁,侯著聖上將至。
方才還在惴惴不安,便被一聲令下消散大半,突聞一內侍高聲道:“上朝!”
一陣鼓喧,內侍繼而高聲道:“跪!”
朝臣參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揚手道:“眾卿平身!”
待禮畢,皇帝這才從案上拿起了荊州呈上的奏報,眾臣聽來也隻覺無味,戰事緊迫也僅聞緊迫,倒也不見其實況,再有不過是些雞毛碎皮的小事,不禁歎了口氣,終究荊州的火是燒不到京都的……
眾臣悄悄打量著皇帝,滿腹心思都在宋沂源之上了,屏住呼吸等待他開口談及此事。只是這如意算盤終究是失策了,皇帝並未開口提他半句,交代了朝事,這才皺了皺眉頭,折首問道:“東朝何在?”
眾臣面面相覷,這才發覺東朝未至,一時朝堂鴉雀無聲,皇帝陡然斂面,這官官相護還護到東朝的頭上了?繼而拍案怒斥:“他如今是連早朝都不來了麽,他這個太子未免過的太輕松了罷?”
王內侍這才附耳道:“陛下,今日是孝德皇后的忌辰,昨日太子是連夜請旨才去的!”
皇帝聞言愣了片刻,這才恢復如常,望著底下眾臣一時隻覺疲累,良久才轉口問沈清秋道:“糧草一案進展如何了?”
沈清秋遲疑片刻,方上前躬身道:“回稟陛下,糧草牽連甚廣,一時查無所蹤!”
“牽連甚廣?小小一個糧草案何來牽連甚廣的說法?”皇帝皺了皺眉,一道叩著案桌思怵道。
“回陛下,糧草一案同前任戶部尚書徐長敬有乾系,而卑職正在查此事之時,徐長敬遭胡人暗殺致死!故此,卑職不敢敷衍結案。”
“胡人?”皇帝皺了皺眉,轉首望向王內侍,繼而開口道:“胡人從未與南詔通商,又怎會出現在京都?”
“卑職不知!”沈清秋躬身道。思怵片刻又道:“卑職在任徐州,追擊流寇時,曾無意撞見胡人軍隊,並與之交過手!”
朝臣借露驚恐之色,面面相覷,大概任誰也都不曾聞過此事,奇怪的是,皇帝卻沒有絲毫的怒意和訝異,只是頓了頓才道:“朕知道了,沈將軍繼續查罷!”
“是!”沈清秋應聲退下。
這般氣定神閑的天子反倒是讓眾臣摸不著頭腦,隻心下憑空顯現一句話來:“天心難測。”
繼而滿朝忽而緘口,竟再無一人詢問東朝為何不至?聖上又作何不究?南詔第一學士又因何緣由關押大牢?糧草一案又為何同胡人扯上乾系?眾臣愈發不解天心所思,索性一個個低頭,默不作聲……
而林安先是聞得沈清秋方才一席話,心下陡然不悅,微微撇起了眉頭,望了眼皇帝,見皇帝面若平湖這才垂下眸來,又轉口問道:“東朝請旨讓齊家外甥審問是何意?”
林峰遲疑了片刻,才道:“大抵是想招攬賢才了罷!”
林安點了點頭,這樣的身份,能招至麾下也是好的,東朝貴為太子,自然也要早做打算。也不必日後瞻前顧後了。
不知往後說了什麽,沈清秋隻覺無數眼睛盯著自己,竟有生吞活剝之意,教人動彈不得,隻得安分捱到了早朝結束,這才松了口氣,眾人這才交頭接耳,相擁而去……
沈清秋正慶幸逃過一劫,方行了幾步,便聞林安沉聲道:“清秋,你過來!”
“林伯父!”沈清秋遲疑片刻,方上前躬身道,下意識望林安身後瞧了瞧,她向來懼怕這人的存在,沒由來的懼怕,幼時隻當他不苟言笑才畏懼的,直至如今才明白,這種懼怕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林安皺了皺眉,低聲道:“老夫知道你同峰兒私交甚密,只是糧草一案牽扯甚廣,老夫需提點你一二,若沒這個把握便適可而止才好!”
“晚輩明白!”沈清秋先是一愣,沒成想是為了這件事情,繼而轉口謝道。
林安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這才拂袖而去……
沈清秋皺了皺眉,似乎冥冥之中,她陷入了一片迷霧叢林,在層層籠罩下尋不得真切,究竟誰言可信,亦無從可知。
自早朝結束後,皇帝便一言不發,自顧自地回了寢殿,直至王內侍低聲問道:“陛下?”
皇帝這才驚醒,狐疑地望了眼王內侍,聞王內侍躬身道:“陛下,這是齊太妃特地命人送來的,說是陛下腿腳不好,可禦寒!”
皇帝皺了皺眉頭,將湯藥推至一旁,這才起身行至案桌沿,望著窗外紛飛大雪,叩案思怵道:“這哪裡是禦寒,這分明是怪朕心狠!這寒的是朕的這顆心!”
王內侍默不作聲,靜侯一旁,他尚且還記得孝德皇后薨時,曾將東朝托付給齊太妃,那時他也在場,隻記得太子還小不肯松皇后的手,愣是教齊太妃底下的宮女扯了過去……
即便是皇后薨時,皇帝也不在跟前,而是同王公貴族在獵場狩獵,她病得那樣重,皇帝也不曾探過一眼,有時連自己也不明白,竟是何樣的怨恨,才能讓人這樣心狠。正想著便聞皇帝問道:“阿翁可還記得皇后說過什麽?”
“日子久了,便是老奴也記不得清了!”王內侍躬身道。
“太子可是今日夜裡回東宮?”皇帝複問道。
“回陛下!今日雪比往年下的大,路上費的時間自然不少,不偏不倚也得明日回府!”王內侍思慮片刻,才道。
“前些日送去內務府的雲錦,如今算算日子也快了,煩明日你去趟內務府,親自給他送去!”皇帝點了點頭,愕然想起數日前的雲錦,算算日子也快了,便折首囑咐王內侍道。
“是!”王內侍應聲,又遲疑問道:“陛下,齊太妃這茶?”
皇帝皺了皺眉,行至案桌旁,端起了杯盞,這才沉聲道:“既是太妃送來的,於情於理朕這做兒臣也推脫不得,這茶自然要喝!”
言罷!一飲而下,後又萬分嫌惡地將玉盞扔至一旁,負手而去沉聲道:“煩請王翁代朕恭謝太妃罷!”
“是!”王內侍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