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
“嗯!”沈清秋恍然如夢,隨後才勉強笑著柔聲道:“不是說有件趣事?”
林峰聞言至此,忽而心情大好,一面拉起衣袖,隧而高聲道:“今日東宮為救荊州夏侯長子,一改常態,欲與聖上執言。”
“如此說來,是與常言不符了!”沈清秋還未從緩過勁來,方聞此事一時也不明林峰所言的意圖何在,索性隨意應和了句。
林峰眯眼定定道:“但凡涉及自我利益,本性,必定暴露無遺!”
沈清秋默不作聲,眼見他唇啟張合,亦不明其意,複而問道:“倒是樁趣事!”又見他眼神飄忽不定,思緒紊亂,便猜出了大概,緩緩開口:“不過是明哲保身,若非構陷,不妨事的!”
林峰搖了搖頭道:“如此便好……”
隨後面露疲態道:“如今太子前狼後虎不是戲言,我與太子一脈同出,必受其亂,日後行事怕也得再三思踱才好!”
沈清秋抬頭看向他,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半晌才道:“你也不必憂心,太子一黨兵勢分毫不減已然是幸事!”
林峰聞言,已恢復了素日神情,看不出半分悲喜,心下亦有一絲悔意,那檀木簪用的早了些,隨後又問道:“還記得我同你說的話麽?待雲歸深處,我便與你匿山川湖海……”
“好!”沈清秋應聲應允。
沈清秋抽身離去,回首自府邸前呆站了半日,方才林峰抵來的檀木簪,沈清秋心中便隱隱不安,此次不論是誰,牽扯進來的,怕也都是劫數難逃了……
林峰實在是太過聰穎,至今許多事情,猶如迷霧,層層包裹,沈清秋亦不曾看透半分……
今日難得的好天氣,王內侍當值,看宋沂源大清早洋洋灑灑入內,皺眉問道:“宋學士,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宋沂源也不惱怒,不以為意笑道:“原不知阿翁當值,是叨擾阿翁了!”
王內侍點了點頭,見宋沂源難得和氣,便打趣道:“學士哪裡的話,日日前來,怕是這宮內早已是輕車熟路了吧?”
“阿翁抬愛了!”宋沂源面色不改,展臂四下打量,繼續笑道“若真如阿翁所言,下官仍是此等寒酸,倒是面上過不去了!”
王內侍哼道:“初冬的樹皮較閣下這張老臉也要厚上一尺,閣下面上還有什麽好過不去的?”
宋沂源笑道:“虧得阿翁教導有方!”
王內侍瞪了他一眼,問道:“宋學士還是請先行內殿侯著吧!”
宋沂源聞言,一副清閑神色,拂袖而去,恰恰正是這副半吊子的模樣,看得王內侍是頻頻咂舌,不禁暗歎:人要臉樹要皮,這廝可謂是既不要臉也不要皮!
隨後攏了攏衣袖,瞧了眼四下無人,便匆匆忙別的事兒去了……
半晌過後,皇帝方才步履盈盈行至內殿,抬眼見了宋沂源便皺了皺眉頭,礙眼地過於頻繁也並非是件好事兒!
宋沂源笑問道:“陛下歇得還好?”
皇帝“嗯”應了聲,這番做戲也是心知肚明的,就宋沂源那幾斤幾兩早給皇帝瞧得明明白白,皇帝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才又道:“你一早便這樣殷勤,所為何事?”
王內侍替二人斟了茶水,又瞧見今日皇帝心情尚佳,不由得多了句嘴道:“老奴一早便瞧見宋學士前來,許是有要緊的事來報!”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皇帝冷哼道。
王內侍僵笑著收拾茶具,方道:“臣就是多兩句嘴,把外頭瞧見的事說與陛下聽聽。”
皇帝並未過多糾察,低聲道:“朕早就說過,叫你好生養病,這幾日就不必過來了!”
宋沂源聞言愣了愣,這話到嘴邊是說還是不說,是近日昏睡眯了眼還是怎的?起先催急忙慌,現下上趕著倒是自己的不是?
聖心不可測啊!
又不好直言不諱,思怵片刻方道:“微臣深知陛下心憂荊州戰事,特此前來稟明!”
皇帝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心下陡然不悅,道:“顧此失彼,朕尚不知沂源手伸地這樣長!”
王內侍聞言頓時面色煞白,繼而連忙跪倒在地,宋沂源心知皇帝所為何意,眼下京中之事尚未勘得明細,又怎有余力顧及荊州之事,雖是欲言又止卻面色不改,淡淡回道:“陛下今日所言,以後微臣所思所慮斷不敢再說了!”
皇帝聞言更是不悅,道:“你莫要再說些混帳話了,遠水解不了近火,這道理想來你也是明白的!”
王內侍埋頭不語,窺不見聖上半分喜色,心下亦是慌亂不已。
宋沂源直言:“微臣初面聖上便訴說臣本意,微臣志不在此,也無意入此等紛爭,微臣要做的,便是觀世之變,馭世之能,善世之昌!”
皇帝思怵片刻,知覺方才言語過甚,語氣欲漸和氣道:“你憂的是朕的後世,而並非當下,而朕憂的雖是當下,守的卻是後世!”
皇帝見宋沂源並未多言,方定定道:“朕,不能將一個滿目瘡痍的天下交付於下任天子的手上!”
宋沂源起身,久久未曾言語,良久隻回復道:“駐守北羽暗探來報,荊州屢敗並非沒有緣由,需徹查軍中乃至京中官吏,微臣懇請陛下徹查!”
“此事大動乾戈並非是件良策,既你已然察覺,便交由你查明!”皇帝皺了皺眉頭,宋沂源行事向來有他的考量,可如今,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大查徹查顯然打草驚蛇,倒不如切勿節外生枝開的妙。
“微臣領旨!”宋沂源應聲。
說罷朝皇帝行禮,稍作停歇,也未見皇帝有余事吩咐,轉身慢慢離去。方踏出殿們,突感頭暈目眩,一股涼意襲上心頭,胃裡翻江倒海,方才想起那日林峰詭笑般的嘴臉所為何意!
如若自己猜得沒錯,皇帝在下一盤棋,一盤連連自己也不知邊際的棋局,而自己尚在其中……
滿腔苦膽,駕馬算是不可能了,也不知是陛下瞧得通透還是早料到如此,宋沂源一出宮門,映入眼簾的便是駕馬車……
瞧得頭暈眼花,宋沂源沒奈何,搖了搖頭,長舒了口氣,抖了抖衣衫,撩袍而入,忽而想起一事,複而轉頭吩咐身邊侍從道:“回府就不必了,徑直去瑛公館便可!”
那侍從應聲駕馬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在宋沂源看來不過片刻之久,一路顛簸,仿佛傾盡半生之久,疲累之至,方入瑛公館,見楚韻展手立於閣中,沈清秋正端坐一旁,目入妙人為其更衣,四目相視之時,沈清秋斂裾行禮道:“下官拜見宋大人!”
宋沂源撇了,隨即眼含笑朝楚韻點頭,問道:“楚世子,這幾日還住得慣?今日方天晴,前兩日陰雨連綿,可有不適?”
楚韻擺了擺手,妙人知趣退下,整了整衣衫,撇了眼沈清秋方笑道:“承蒙聖上體恤,關懷備至,不妨事!”
宋沂源笑著走上前,拍了拍楚韻的肩,淡淡開口道:“宋某有要事同楚世子商討,若沈將軍無事,自行退下便可!”
言罷,沈清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皺著眉頭瞧了瞧楚韻見他眉目含笑,又不肯松口,此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見宋沂源面露不悅,也是少見的場面,慌亂之下,隻愣愣無措地杵在一旁,一言不發……
“沈將軍有事?”宋沂源心下陡然不悅。
“無事!”沈清秋垂眸,下意識低聲回了句,忽又想起了些什麽,低聲道:“傷勢如何了?”
“不妨事!”宋沂源愣了愣,但還是直言道。
一時四下無言,楚韻笑而不語,眼看二人要如何處之,片刻方開口道:“沈將軍且回吧!沈將軍所求之事,本宮允了!”
“下官叩謝世子!”沈清秋俯身行禮後,便應聲退下,楞是不肯多瞧看身側那人一眼。
沈清秋離去,宋沂源亦為言語,楚韻皺眉笑道:“你二人求人做事也這般相似,虧得這是京都,若在我姚盅,怕是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宋沂源笑道:“沈將軍所求何事?”
楚韻面露疑惑,隧而笑道:“本宮得好好想想,你宋沂源都不知道的事情,本宮該不該如實告知?”
楚韻本是信口調笑的話語,宋沂源卻難得一臉的認真,隨後清了清嗓子道:“你傷得如此之重,卻好得這般快,就從未想過為何?”
宋沂源雖聰慧至極,但在某些事情上又是榆木至極,若不提點一二也是開不了竅的,楚韻見沒奈何,道:“姚盅百姓擅蠱毒不假,而你傷筋動骨,一般的藥物是無法痊愈的。”“以毒攻毒便是最好的法子,即便如此,毒物也需寄生才可達藥效,而她甘願為毒物的器皿,為你試毒。”
“她為救你以身試毒,緣由為何?她不肯說,本宮尚不知!”
宋沂源聞言忽然間愣住了,二人半晌未語,隨後宋沂源清了清嗓子道:“宋某來此,是有要事同世子商討。”
“你說便是!”楚韻先前拒絕的乾脆,如今他仍不肯放下執念,便也作罷擺手道:“你何故如此?”又吩咐侍從道:“退下罷!”
宋沂源的嘴角暗暗牽動了一下,忽然又覺得疲憊之至。如今朝內外局勢,方才陛下的態度,他拎得清楚,也不得不認承,說與朝堂不涉半分瓜葛是妄言了……
宋沂源將荊州要事告知楚韻,楚韻面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在了他的眸下,許久才開口道:“所以,你何故告訴我這些?”
宋沂源坦然道:“宋某以為告與楚世子,就能夠不同!”
宋沂源見楚韻愁眉不展,半晌不語,笑道:“因為沈某知曉,沈某是活不到雲幕出開那一天的,而世子卻可!”
宋沂源眉目舒展,笑得如此坦然,也說得如此稀松平常,仿佛在訴說他人之事,終他人之意,或許,這其實就是他們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從未有人戳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