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看？”老太太問著旁邊的老仆。

  “不過是個丫頭片子，老太太想如何便如何，說好聽些，這丫頭們的命脈不還是把握在老太太手裡嗎。”老仆撿著老太太樂意聽的說著。

  果然老太太臉上的神情已經好了許多。

  “不過那丫頭是個有主意的，一般辦法怕是奈何不了她了。”

  老仆想了想，繼續說道。

  “那便用些不是尋常法子的法子，老太太也說二小姐是個通透的，那麽她自是知道一榮俱榮的道理。

  何不將此事交給她去處理，想必她也是能夠解決的。”

  “那丫頭如今已經病了，畢竟是我的孫女。”老太太想到沈明貞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樣子倒是有些不忍了。

  “不過是小小的憂思過度罷了，想來也是胡太醫不忍徒弟多思多想特意往嚴重了說。

  這二小姐才多大的年紀啊，怎麽可能就積鬱成疾呢，說不好聽些，二小姐不過還是個孩子。”

  老仆伸手為老太太揉著太陽穴，輕聲勸著。

  老太太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怎麽就會積鬱成疾呢，想來不過是瘟疫的問題太過累了才會昏倒罷了。

  入夜。

  老太太過來的時候沈明貞已經喝完藥了。

  沈明貞掙扎著起來想對老太太行禮。

  “行了，剛醒來就不用行禮了。一家人，不用在意那麽多。”老太太攔住沈明貞，讓她慢慢倚在床頭。

  “勞祖母憂心了。”沈明貞靠在床頭，垂著眼瞼讓人看不清她眼裡的嘲諷，這便是所謂的一家人，不過是為了利益罷了。

  老太太看著眼前有些沉默的母女，有種不知該如何做的挫敗感。

  “不管如何你始終是沈家的小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也明白。”

  “你總歸是我的嫡孫女，雖我確實不喜你，但也從未想過要你如何，我老了，隻想家和萬事興。

  明貞，你通透，也有本領，祖母希望你能答應我幫扶家族，友善兄弟。”

  沈明貞咬著唇一言不發，一旁的紫玉氣不過便開口說道:“老太太，我們小姐何曾沒有友善兄弟，世人都知道大小姐如今在侯府日子能夠如此好過其中少不得小姐的幫扶。”

  “紫玉！閉嘴。”

  沈明貞看著老太太愈發難看的臉色，連忙開口阻止。

  誰知紫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睛微紅。

  “今日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要為我家小姐討個公道。

  當初大小姐所托非人，是我們小姐為她謀辦法去和離，若是我家小姐當真要針對朱家，那又何必為大小姐得罪囂家。

  如今明明是朱老太太當街羞辱我家小姐，口口聲聲的說她的閨女遲早會是這府裡的女主人。

  說我們夫人一身的病痛，遲早會離世，待她朱姨娘扶正了，我們小姐還是要在她手底下去討生活，還有小少爺小小姐，讓我我家小姐尊她為姥姥。

  別說是我家小姐了，就算是奴婢也替我家小姐委屈。”

  說完看了孫太太一眼，繼續說道。

  “若不是我家小姐聽見了這些話下去想要製止恐怕等到了明日，滿城都會在傳老爺寵妾滅妻，治家不嚴的時候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呢。

  到時候讓我們太太如何自處，讓老爺如何在官場立足。”

  老太太眯了眯那雙帶著精光的眼睛，看向沈明貞。

  “她…她當真這般說？”孫太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紫玉，昨日沈明貞暈倒了，並沒有去仔細追究這其中的事。

  紫玉這才看到孫太太那將近蒼白的臉色，想到了沈明貞的吩咐，咬咬牙繼續說道:“朱老太太還說…還說太太您一身的病痛，有主母的命卻沒有享福的身子骨。

  說這個家早晚是朱姨娘當家做主，更說以後小姐少爺們在朱姨娘手底下過活，定是沒有好果子吃。”

  孫太太轉頭看著沈明貞:“她說的可是真的？”

  見沈明貞點頭，就像是壓垮了孫太太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何，我一再退步，一再忍讓，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母親，你說他怎麽舍得啊。

  貞兒也是他的女兒，他怎麽舍得不問青紅皂白就去懷疑貞兒。”

  老太太看著孫太太紅著眼睛，聲音嘶啞的質問，歎了口氣，若不是慶輝在朱姨娘那承諾了什麽怕是也不會如此吧。

  “他一個男人哪懂得我們女人後院裡的彎彎繞繞，不過是下面的人以訛傳訛罷了，不必當真。”

  “真的是下人以訛傳訛嗎？當初他一絲猶豫都沒有便將管家權交給了朱姨娘。

  他何曾顧及過我的想法，我自是知道我比不過朱姨娘在他心中的位置。

  可我與他成親十余載何曾做過對不住他的事，我的貞兒又何曾做過惹她不喜的事。

  母親，是不是只因貞兒是從兒媳肚子裡出來的她便得不到你們的喜愛。”

  孫太太仿佛是憋久了，一字一句的質問著，也不知是質問自己還是質問老太太。

  “何止是貞兒，只要是我的兒女們便得不到喜愛。

  如今因為貞兒的本事，我以為好不容易關系有了緩和，便想著如何去維持。

  誰知只有我一心想著怎麽維持，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垂死掙扎罷了。”

  “孫氏！你好大的膽子！”沈老爺大跨步的走進房間，便聽到孫太太的大放厥詞，怒斥道。

  孫太太滿眼嘲諷的看著沈老爺，以及跟在沈老爺身後的朱姨娘。

  “我說得不對嗎？
  我為正房她為妾，你覺得虧待了她，便處處縱容她。

  沈明珠甚至比我的貞兒還要年長，當初我家道中落，若不是父親堅持要你履行婚約，怕是你早就將我這門婚事退了吧。

  我的貞兒從小便處處受著克扣，你可知道？
  你只知道明珠懂事，明貞任性。

  只知道她小意溫柔，卻看不到我。”

  沈老爺抬手便想朝孫太太臉上打去，但看到那張帶著淚痕的臉卻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明貞如今大病未愈，你作為她的母親在這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你還知道貞兒病了嗎？貞兒昨日從你書房出來便昏迷了，你卻到了現在才過來看看她。”孫太太覺得如今前所未有的清醒，看著沈老爺臉上的不耐她覺得自己這二十年過得可真夠可笑的。

  “夠了，不過是件小事你還想如何，難不成要我這個做父親的給她道歉不成。”沈老爺甩開袖子看向床上的沈明貞。

  “你也是。不過是一句話便將自己折騰成這樣，剛還覺得你不同於一般女子，今日便鬧騰出這些，女子就是女子，矯情。”

  沈明貞抬頭看著沈老爺，前幾日那個誇讚她的父親好像不見了。

  “慶輝，你也別太過了。”老太太不願看到如此場面，出聲勸道。

  沈老爺擺擺手，叫來了兩個下人:“你們兩個送老太太回院。

  母親，兒子自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您便先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看沈老爺那主意已定的模樣便知道她再說怕是也沒有任何用處，最後看了沈明貞一眼，也不知這丫頭到底想要幹嘛。

  待老太太走後，孫太太癱坐在沈明貞床邊默默垂淚。

  沈老爺沉著臉坐在一旁，紫玉已經被帶下去了。

  “孫氏，我本以為你賢惠知禮，將明貞教養得這般好，定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可我卻沒想到你這心裡有那麽多怨言，怕是積怨已久吧。”

  沈老爺看著孫太太就好像今日才認識她一般。

  “你便是這樣看我的。”孫太太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男人，她為她生兒育女，在他心裡竟成了本該做的，不過是幾句怨言，他便覺得她積怨已久。

  而朱姨娘對他抱怨的時候他是如何的，小心哄著，百依百順，萬般寵愛。

  似乎有一日朱姨娘不過是磕傷了膝蓋，他便尋了許久，找來了上好的去疤膏，若是能買的到的也就罷了，那可是皇宮裡的貢品。

  她也是一個女人，也是需要寵愛與呵護的，眼前的男人卻是把她當成了一個管家，一個任勞任怨的免費長工。

  沈老爺被孫太太看得有些內疚，假咳了幾聲，對沈明貞說著:“行了，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

  說罷看了孫太太一眼轉身離去。

  孫太太看著那毫不留戀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的靠在沈明貞的床邊。

  “貞兒，你說我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不過只是想要他幾句安慰罷了，說好的不再去強求他對我的感情，只是如今又生了你弟弟妹妹，若為娘不爭上一爭，這侍郎府還有我們母女四人的立足之地嗎。”

  沈明貞怔了怔，她不知母親是抱著這般想法去看待她的父親，可往前即使父親不來，母親不也能夠好好的嗎。

  “唉~為娘這是糊塗了，怎麽跟你說這些呢。”孫太太心疼的摸了摸沈明貞的小臉。

  “安心睡吧，別再為府裡的事憂心了，萬事還有母親為你擋著。”

  說罷，唱起了小時哄沈明貞睡覺的童謠，沈明貞便在這溫柔的歌聲裡沉沉的睡了過去。

  孫太太俯身在沈明貞額上烙下一吻，似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次日，孫太太看著銅鏡中早已經不年輕的自己，外面侍郎府寵妾滅妻的傳文怕是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她也做出了決定。

  摸著梳妝台上那些胭脂水粉，她已有多久沒有好好的梳妝了，丫鬟見狀，忙接過胭脂水粉為孫太太梳妝打扮。

  太太總算是想開了，想要為自己爭上幾分了，作為丫鬟他自是希望太太受寵的。

  丫鬟的手很巧，孫太太一下便年輕了好幾歲。

  “太太看，今日要穿什麽衣服。”

  孫太太看了眼箱籠，除了待客的衣物，她最像樣子的便是沈明貞為她置辦的衣裳了。

  “就穿貞兒置辦的那套吧。”

  “是。”

  大殿之上，沈老爺低著頭，不過是對一個妾室稍稍寵愛了幾分，怎的連皇上都驚動了。

  “沈侍郎，傳聞你對妾室寵愛有加，甚至讓妾室的母親聲稱自己是侍郎府的嶽母？”年輕的官家雖年輕，但言語間已有了帝王之威。

  沈老爺撲通的一聲便跪在地上。

  “臣惶恐，這不過就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罷了，還望陛下莫要聽信讒言。”

  “哼。”

  站在一旁的李禦史冷哼一聲，吹胡子瞪眼的盯著沈老爺。

  “沈侍郎的意思便是我是那以訛傳訛的小人對吧。”

  沈老爺額上的冷汗都要出來了，天爺的，不過是他家中妻妾問題，怎麽都鬧到這大殿之上了。

  “行了，沈侍郎治家不嚴，但畢竟是家事，朕亦是不能多管，但沈家二女沈明貞，卻是因為朕的江山累倒的。

  朕自是不能置之不理，便冊封她的生母為從二品誥命夫人吧，女兒肖母，能將女兒教導得如此出色的想來也會是一位知書達理的配得上朕這誥命。”

  官家擺了擺手，想到那小子的話便覺得頭疼，不過是後宅的事，這般成何體統。

  沈老爺失魂落魄的回到府裡，便傳來了，孫太太自請和離被老太太罰跪在門口的事，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急急忙忙趕到便看到了孫太太有些消瘦的身子，今日她打扮起來看到了些年輕時的模樣，那時的她低眉順耳，因為家裡的問題還有些沉默，自是沒有朱姨娘那般討喜他也就冷落了她，如今看她這般模樣倒是有了幾分心疼。

  “不孝兒媳孫氏自請和離，還望老太太賜我一紙和離書。”

  一字一句，清晰的傳進了沈老爺的耳中，他隻覺得這都是些什麽事。

  老太太摔了茶盞，氣得有些喘不過來氣:“孫氏，你的女兒如今才大病初愈，你便要這般鬧事嗎？”

  “並非兒媳鬧事，而是如今這個家怕是容不下兒媳了，兒媳只希望在兒媳走後，母親能夠多看待我那兒女幾分，兒媳感激不盡。”

  孫太太朝老太太磕了磕頭，語氣平靜。

  若是孫太太大吵大鬧怕是老太太也覺得不過是她在博取關注，如今孫太太平靜的說著這些，老太太亦是有些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