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有些後怕地將剛剛在慈寧宮發生的事詳細地說與蘇嬤嬤聽,蘇嬤嬤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看了一眼在女眷中周旋、滿臉笑容的嶽青凝,眸色愈發深沉。
原本只是當眾練琴,最後卻以女眷茶會收尾,今天確實有些戲劇化了。
嶽青凝累得全身酸痛,一一送走那些小姐們後,便趕緊上了馬車,催促碧環回府,她要好好泡個熱水澡,舒緩一下。
“嶽姑娘。”
馬車外傳來了蘇嬤嬤的聲音,癱軟在馬車內幾近睡著的嶽青凝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和蘇嬤嬤打聲招呼,忙掀開簾子,臉上帶著歉疚。
“蘇嬤嬤,對不住,這件事情也沒提前和您商量。我這也是臨時才想起來的主意,日後恐怕得讓您受累了。”
蘇嬤嬤搖了搖頭:“老奴不受累,只是今日姑娘此舉……”她有些猶豫。
“嬤嬤但說無妨。”
“老身一直覺得姑娘既聰明又忍耐,日後必定能有大前途。但是今日為何要做如此冒險的舉動?更何況日後與諸位小姐一同學習,難免會有事端,吃力不討好。”
蘇嬤嬤是從女人堆裡爬上來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戰場,她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更何況她瞧了今日的名單,許多從前便有過節的小姐,又或是父親在朝堂上政見不同的,這些人湊在一塊,日子久了,必定生事。
就憑嶽青凝,自己都還沒在京城站穩腳跟,便攬下這麽大個簍子,若是兜不住,哪邊兒都討不了好。
嶽青凝倒是沒想到蘇嬤嬤對自己能有如此高的評價,心中頗有些意外。原本以為教導自己不過是她完成一個差事,如今看來倒是真的關心自己。
“嬤嬤如此誇獎,我有些慚愧了。”
“老身原本想著,姑娘只是基礎差了些,但無論是哪樣,資質都是極佳的,只要多加學習,日後必定名動京城,並尋得一門好親事,一輩子無虞……”
蘇嬤嬤許多年沒真正地欣賞過誰了,嶽青凝是難得的一個。她這個有個特點,看不上的人一句話都不願多說,可要是看得上的人,必定為她向前算三步。
在蘇嬤嬤眼中,嶽青凝與她早已是師徒,她自然為她籌劃。
“即便我什麽也不做,當初不也已經名動京城了嗎?”嶽青凝諷刺地笑了笑。
楚涵野身邊第一次出現的女人,僅憑這個就夠轟動的了。
“而且,我不想的我的歸宿是嫁個好人家。”
蘇嬤嬤看著嶽青凝,眼神雖疲憊,但能看得出堅定。
“嬤嬤不必擔心,我這麽做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野王府會安排好後,我會派人去給嬤嬤您遞消息的。”
說完,忽然伸出了手,拉住了蘇嬤嬤,真誠懇切:“嬤嬤好意,青凝心領,定不辜負。”
其中滿滿的誠意,叫蘇嬤嬤這麽些年早已麻木的心,有了些顫動。
京城這個名利場,看似都是如花似玉、皎潔無邪的花季少女,但是能有幾個還有一顆誠摯的心,誰不想削尖了腦袋往自己身上套上更多的籌碼。
可嶽青凝卻不同,她既不遮掩自己的出身,也不因出身而自輕自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被人欺辱也不會不顧大局地宣泄情緒,而是細細謀劃,機智解圍。
難怪楚涵野看重。
與蘇嬤嬤告別,嶽青凝回到府中,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躺到床上了,這才想起楚涵野來,一個激靈翻身起來。
完了,自己還沒跟楚涵野交代,他一定覺得自己太擅作主張了吧。
正打算起身換身衣裳去向她解釋,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
是碧環的聲音:“王爺,姑娘睡下了,要我把她叫起來嗎?”
“不必,我就是來看看她。”
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有沒有生氣。
“王爺可是想問姑娘今日為何要這麽做?”
嶽青凝在馬車上,迷迷糊糊地和碧環提了一嘴,說擔心楚涵野會生她的氣,不過在馬車上睡醒後就忘了。
嶽青凝悄悄趴在門後,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那邊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她這麽做想必有她的道理,不管日後發生什麽,我都會護好她的。”
說完,便聽見木頭咕嚕壓過石板路的聲音,看樣子是走了。
腳步聲漸近,嶽青凝忙躥到床上裝睡。
要是被碧環發現自己偷聽了,那多尷尬。
不過剛剛楚涵野說的那番話……該死,怎麽這麽讓人心動。
還以為他會生氣呢,沒想到不但沒有怪罪,反而願意做她的後路。
想著想著,困意來襲,嶽青凝在不知不覺中睡去了。
第二日她早早地來到膳廳,向楚涵野宣布:“我要將鋪子的二樓改成茶室,供各位小姐們學習。”
“我還以為你要讓她們來野王府。”昨晚楚涵野都讓秦致去安排人手,這兩天給她收拾出一個院子出來,這樣即可以把人聚集到一起來學習,也不至於打擾到楚涵野。
瞧見院外站了二十幾個收拾院子的小廝,嶽青凝明白楚涵野這是為她準備的,臉不著痕跡地紅了紅,不過很快就被壓下。
“原本我還想著,怎麽能增加我鋪子的曝光率,讓那些小姐們主動光臨鋪子,現在好了,她們日日上課都需要來鋪子裡,到時候下課了順便逛逛,買些護膚品,我的銷量豈不是大增!”
碧環聽了,稍稍想了想,驚喜道:“是啊,姑娘真聰明!”
“不過鋪子在京城繁華處,車來車往多有喧鬧聲,京城女眷又多講究格調雅致,怎會願意去那兒上課?”
雖然楚涵野也覺得嶽青凝的想法很妙,不過還是提出了質疑。
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她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
“放心,我保證會讓她們願意在那兒上課的。”
楚涵野見她自信滿滿,便知她心裡已經有了對策,不再多問,隻說:“這二十五個人你先帶去,若是有什麽需要,直接吩咐秦致去辦。”
秦致又被安排了,一臉無奈。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呢,他現在已經算不上是楚涵野的私人侍衛了,算是他們兩個人的,不對,準確說來,現在他在嶽青凝的時間還要更多些。
嶽青凝瞧出他的不樂意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喊了一聲:“水湘,好吃的你最熟悉了,走,陪我一起去挑好吃的去。”
一聽見去挑好吃的,水湘立刻歡快地跑過來,乖巧地跟在嶽青凝的身後,一臉傻笑。
秦致看見她,眼睛立刻就亮了。
“還不快去?”
見他還像塊木頭一樣愣在原地,楚涵野無奈地提醒他。
秦致回過神,忙應了一聲趕上去,走在水湘的身邊。
“水湘,我今天就帶你去吃遍京城,然後你喜歡哪樣咱們就買哪樣!”
嶽青凝寵溺地點了點水湘的鼻子。
“太棒了!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水湘歡快地蹦蹦跳跳。
這已經是她第一百次說這句話了,每次只要吃到好吃的,她都開心得像個孩子。
看著水湘像隻小棉襖一樣掛在嶽青凝的身上,秦致好生羨慕。
要是這小小的一隻也掛在自己的身上,那該有多幸福啊。
京城的小吃繁多,作為中原國集政治經濟繁榮為一體的城市,這兒不僅有北方特有的美食,天下四方哪個方向的好吃的,在京城也能找到。
一整個下午,主仆一行人連著逛了三條京城有名的美食街,水湘憑借著自己對美食的品味,為嶽青凝挑選了二十種她覺得最好吃的點心。
“天呐,這一下午可太累了。”到了傍晚,主仆二人再也逛不動了,走進一家茶館歇腳。
連喝了三大杯新泡的雨前龍井後,嶽青凝才覺得自己緩了過來。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悠揚的古琴聲,茶館內原本就不多的客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二樓的一個小舞台上。
素色的薄紗擋在前面,從中隱隱約約能瞧見一個仙姿卓絕的人來,那琴聲便是出自他。
“這人彈的可真好聽啊!”
在座之人無不神色陶醉,心向往之,就連水湘也忘了手裡吃到一半的棗泥糕,忍不住讚歎。
彈完一曲後,四座都聽不見任何聲響,等台上之人起身鞠了一躬後,茶館裡才爆發出掌聲。
嶽青凝也鼓起了掌,一想到自己彈的曲子,便覺得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這茶館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一位人物?以前可從來沒遇到過啊!”
隔壁桌的一對文人一邊鼓掌討論。
看樣子,這位彈琴的是剛來的。
由於最近學琴,所以對琴彈得好的人,嶽青凝也格外感興趣,便豎起耳朵多聽了一會兒。
“呦,這位可不了不得,是樂音坊有名的琴師莊青兒,聽說與茶館的老板是故友,今日茶館的老板生辰,她便特地過來獻藝一曲。”
“原來是這位啊,那我今天可真是走運啊。這樂音坊匯聚天下有名琴師,能聽任何一位彈曲子那都是享受,改明兒得了空,一定得去聽一次。”
樂音坊?
“秦致,這樂音坊是什麽地兒啊?”嶽青凝來了興趣,問秦致。
“聽曲兒的,好琴師很多。”樂音坊就是那些富貴人家聽曲子陶冶情操的地方,秦致雖然知道但是不感興趣,便說得格外簡短直白。
他的注意裡全在水湘手上最後一塊棗泥糕,水湘聽完曲後就把那塊給吃了,他忙及時地遞上另一袋桂花糕,以保證水湘的點心不斷。
嶽青凝白了他一眼,繼續豎著耳朵聽旁邊那桌人的介紹。
聽到最後,她決定要親自去一趟樂音坊,好好聽聽別人是怎麽彈琴的,培養培養樂感。
不過好像那種地方只有男子能去,她一個女兒身,大概只能男裝了吧。
主仆三人稍作休息後,便離開茶館,坐上馬車帶著滿滿的收獲回府了。
茶館之上,剛剛那位身形曼妙的琴師終於露出真容,端坐在案幾一旁,為面前的男人沏茶。
而剛剛那對文人走到一旁,行了一禮。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