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珺讓雲曦拿了五兩碎銀子給那丫鬟去買五彩繩。
丫鬟走後,北宮珺便來到了後院。北宮夫人剛在北宮妍的服侍下,喝下了烏香散,盤膝坐在床榻上,像個修行的道士般呼吸吐納。
北宮妍一見北宮珺進來便明白她是所為何來,看了一眼尤在打坐的北宮夫人,她笑著將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給北宮珺端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北宮珺便一聲沒言語,坐下等北宮夫人打坐結束。
只見盤膝坐在床榻上的北宮夫人臉色呈現出異常的潮紅,接著面皮不受控制的輕微的抖動。又等了半刻鍾,北宮夫人這才長吐一口濁氣,睜開了眼。
對北宮珺道:“你來了,公中帳上已經沒有銀子了,這些你都知道了吧?今個兒你便去醫館盤點一下帳目,將盈利交到公中帳上。”
平平常常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今天吃的什麽飯似的。那不到一個月就花的精光的四千兩銀子,也像扔進了水裡不濺起絲毫水花的石子兒。
“母親以為這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這些都是我給一個一個患者看病賺來的辛苦錢,四千兩銀子不到一個月就花的一文不剩,母親總得告知一下女兒,這些銀子的去處吧?”
“你這是什麽態度?怎麽?我身體不好,用這錢去買藥治病不行嗎?”北宮夫人聲音尖利,因激動有些面紅耳赤的呵斥道。
“母親,我就是大夫,您有什麽病是我看不了的?有什麽藥是需要花四千兩銀子才能買到的?”
“強身健體,保我長壽不衰的仙藥,你有嗎?”
“長壽不衰的仙藥?”北宮珺冷笑了幾聲,目光望向北宮妍,“莫不是姐姐得了仙人的點化,知道了什麽長生不老的仙方?這神仙藥方姐姐也用嗎?”
北宮妍不敢直視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側開視線笑道:“姐姐倒是想用,可這藥金貴,以我如今的身份哪裡用得起啊!”
“到底是藥金貴,還是這就是一種能控制人心智,使人成癮的毒藥?”
北宮妍一聽之下驚異不已,沒想到北宮珺隻一眼便看出了烏香散的藥性。
“莫要胡說八道,前些日子我腰椎疼的要命,就是在服了此藥後立時見效,此後再不曾疼過一次。如今我每日都精神飽滿,身輕體健,比從前年輕時候還要覺得有氣力。
你若還有點孝心,就不要囉嗦那麽多,今日就將醫館的帳目盤點一下,將盈利送來,我的仙藥可快要服用完了。”
“北宮妍!”北宮珺不再稱呼她姐姐,而是連名帶姓的叫道,“我不管你是想以藥物控制母親來挾製我,還是為了銀子,你都別想得逞!來人,將她亂棍打出去!”
北宮妍驚得呆住,她完全沒想到北宮珺會命人將她亂棍打出去。還沒等她說什麽,北宮夫人蹭的一下子從床榻上跳了下來,赤著腳一下子衝到了北宮妍身前,張開雙臂將她護在身後,喝道:“你敢!你若是將妍兒打出去,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見此情形,幾個拿著棍棒衝進來的丫鬟婆子將目光齊齊望向北宮珺,北宮夫人好歹是她們小姐的生母,她們可不敢擅自行動,只能等北宮珺示下。
北宮珺平息了下怒氣,緩緩道:“母親,我接觸的草藥無數,也深知一些草藥的藥性。這世上就沒有什麽藥能讓人回復青春,長壽不衰。除非是那些帶有致幻作用的毒藥,服用後能讓人精神亢奮,覺得渾身充滿力量,實則這就是一種能使人成癮,漸漸要人性命的毒藥!
母親,這種藥遲早會讓人癲狂到迷失本性,您聽女兒一言,從今後再不要服用此藥了。”
北宮夫人譏嘲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配製不出這種仙藥,難道旁人也配製不出嗎?你不用跟我說太多,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從服藥至今我隻覺身體,精神一日強過一日,從沒一絲不適。
你只需將銀子送來即可,其他不用你管!”
北宮珺知道她已經對那藥成癮了,因此說的再多也是廢話,於是道:“既然母親不聽我勸,那麽我就只能斷了公中的銀子。您想要繼續服用那毒藥,就自己想辦法去吧!”話落轉身離去。
北宮夫人怎麽肯輕易放她離去,追著她罵道:“你這忤逆不孝的孽女!你這是要眼睜睜的看我去死嗎?”說著就要來抓扯北宮珺,玲瓏和雲曦將北宮夫人牢牢架住,讓她動彈不得。
“孽女,孽女!你是要弑母嗎?我要去官府告你,我讓你做不成晉王妃,我讓你身敗名裂!”
這一番動靜引來了府裡諸多人隱在暗處偷偷觀看,包括宮裡的幾個繡娘,此時都放下了手裡的繡活,從窗縫間望來。
北宮妍此時哪敢跟著,早就偷偷溜走了。
正在此時,厲無咎來到了縣主府,聽到了這處傳出的動靜,便直奔此處而來。
等他到了一看,只見北宮夫人被發跣足,狀若瘋癲般嘶聲咒罵著北宮珺。他疾步走到北宮珺身旁,面色冷沉如冰霜般掃了北宮夫人一眼,北宮夫人還沒完全失了理智,立時噤若寒蟬。
去皇覺寺的路上,厲無咎已經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道:“等我們回去後,派人先送五百兩銀子給北宮夫人。再命人暗中跟著北宮妍,將她背後之人全都一網打盡。”
北宮珺點點頭,“趁母親現在中毒時日尚淺,還容易救治,若是任由母親繼續下去只怕想救也來不及了。”
望著她略顯憔悴的樣子,厲無咎不禁心疼不已,攬著她的肩膀讓靠在自己身上,此刻說再多也是多余,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陪伴。
二人在皇覺寺用過了齋飯後這才返回,在經過一條巷道時,只聽有打鬥聲傳來。
厲無咎掀開車簾問倪大有,“發生了何事?”
倪大有便去查探了一下,半刻鍾後扶著一個滿身血漬,髒汙不堪的人走了回來。在他們身後還跟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人,待他們到達馬車旁,北宮珺從車簾縫隙看去,只見那渾身髒汙不堪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厲無咎皺著眉頭,疑惑道:“你是北宮明宇?”
北宮明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聲道:“正是小人。”
“到底發生了何事?”厲無咎冷聲問道。
那幾個身著短打,一臉凶橫相的人不禁朝著厲無咎看了幾眼,看得出他氣度不凡,不是他們這種小嘍囉能得罪的,一個領頭的規規矩矩的拱手一禮,回道:“小的是順和賭坊的夥計,這位老爺欠了我們賭坊兩千五百兩銀子一直不還,小的們奉掌櫃的命找他討要。一時言語不和,便動了手。”
北宮珺輕歎一聲,閉上了眼睛,不去再看車外狼狽不堪的父親。
厲無咎面色冷沉道:“北宮老爺欠下的賭債就讓孤王代為還了,你們幾個以後就不要再為難他了,拿了債契去晉王府領銀子。還有,從今以後若 是北宮老爺再出現在你們賭坊,小心你們一個個的小命!”
那幾人一聽這話頓時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連稱“不敢”,厲無咎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北宮明宇,命令車夫趕了馬車離開。
北宮珺隻覺頭昏腦漲,便不住用手揉捏印堂處,厲無咎沒有說什麽,而是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
半晌後,北宮珺道:“當初我真不該將他們接到縣主府去住著,他們已經是庶民,將他們送回老家去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
厲無咎緊了緊手中的柔荑,道:“你並沒有錯,只是你我都沒有想到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衛朝如今正是求才若渴,用人之際。若是北宮明宇能有所悔改,重新致仕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其實說到底還是沒有經受過生活的苦難,才導致了北宮明宇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從前北宮明宇為官時雖然顯赫,卻因為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事,不敢貪墨錢財,因此過的日子,雖不至於入不敷出,倒也沒有多少余錢揮霍。
而如今在縣主府,北宮珺開的醫館每月盈利就能達到他從前半年的俸祿。北宮明宇權利沒了,可卻有了花不完的錢,而且仗著北宮珺同厲無咎的這一層關系在,京都中竟沒人敢輕視他,日子過的比從前還愜意逍遙的多。
因此,沾染上賭博的惡習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北宮珺在回府後沒多久,北宮妍從角門也回到了府裡。
她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將門緊緊閂上,從袖袋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瓶塞上帶有通氣孔,巴掌大的瓷瓶。輕輕搖晃了下,聽見裡面傳來輕微的響動,隨之她的臉上現出一絲陰毒的笑容。
“如今我倒要看看,我的好妹妹在你心裡到底有多麽重要?”
她將瓷瓶放在手心裡又端詳了片刻,這才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