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衍沉吟了兩秒，說：“沒有。”

  有生以來，這是第一次，他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話。

  他和莊雅妍認識這麽多年，從同一個學校畢業，回國後又一起工作，他竟然從來都沒有發現，莊雅妍對他，早就不滿足於上下屬的關系了。

  但是，他說的是實話。

  不是因為他在感情方面反應遲鈍，而是因為，認識這麽多年，莊雅妍的分寸把握得太好、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太好了。

  在學校，她從來不刻意找他，很多時候甚至表現出了盡量不麻煩他的姿態。

  因此有同學調侃，莊雅妍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夠在葉嘉衍的魅力下幸存的人。

  後來一起工作，她也從不越界，隻跟他聊工作。

  最重要的是，哪怕只是聊工作，她的話也說得乾淨清楚、沒有絲毫曖昧。

  太多女人借著工作，或是其他機會接近葉嘉衍了。

  莊雅妍高明就高明在，她在自己和那些女人之間，劃下了一道分明的區分線，讓葉嘉衍感覺她隻把他當上司、朋友。

  她還懂得演戲演全套——在一起工作的幾年裡，葉嘉衍偶爾會聽說她交男朋友了，或者是換了個男朋友。

  前段時間，她甚至主動說，她在糾結要不要跟一個相親對象示好……

  事到如今，葉嘉衍才知道，這所有讓他放心的“點”，都是莊雅妍的障眼法……

  說完，葉嘉衍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哪怕是手段詭譎多端的葉晉康父子，也沒有讓他感覺到背脊發寒。

  但如果這麽多年來，離他最近的莊雅妍一直在騙他，甚至是在騙江淮樾和秦婉……

  他無法想象。

  宋子琛聽完，突然不覺得奇怪了，說：“朋友，不是你遲鈍，是敵方偽裝太有技巧，而且技巧太高明了！這個莊雅妍，簡直比變色龍還會變色啊！”

  葉嘉衍的思緒還處於混亂階段，沒有理會宋子琛奇奇怪怪的比喻，隻想借著住他的話理清思緒，問道：
  “你是怎麽意識到，莊雅妍有問題的？”

  “很簡單。”宋子琛聳聳肩，“第一，是莊雅妍提出來，讓你帶漓漓去馬爾代夫。第二，漓漓出事的時候，只有莊雅妍在。現在漓漓失憶了，她溺水的事情是不是意外，完全是莊雅妍說了算。

  “本來，一切都沒有問題。可是，在漓漓有深海恐懼症的前提下，莊雅妍的話變得疑點重重——而且，完全沒有證據證明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葉嘉衍沉默了片刻才說：“漓漓上次跟我一起去M國出差，發生了一次意外。”

  “又來？”宋子琛發覺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先吃驚哪一點，“你確定是‘意外’嗎？”

  葉嘉衍對上宋子琛的目光，“我懷疑——不是。”

  “我的天！”宋子琛雙手掩面，同情又悲憤地說，“我可憐的漓漓！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她不應該經歷這麽多！”

  從桌子底下踹人的人，變成了葉嘉衍。

  葉嘉衍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加不善，眯著眼睛問：“什麽叫‘你的漓漓’？”

  “我錯了！”在這一方面，宋子琛認慫的速度簡直無敵，“是你的漓漓。”

  葉嘉衍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宋子琛看不下去，很及時地給他潑了一桶冷水，“小心點哦，盯著你們家漓漓的人——我看不止一個！”

  另一個是閔憶婕。

  閔憶婕還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如果她戰火全開，那可比莊雅妍猛了不知道多少倍。

  宋子琛越想越覺得，他太同情漓漓了。

  葉嘉衍反諷回去，“怎麽？沒有人盯著你們家顏顏？”

  你們家顏顏——這種措辭讓宋子琛渾身都很舒適，他哈哈大笑了幾聲，說：“有是有，但是——都不是我的對手！”

  言下之意，他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至於葉嘉衍的後顧之憂，那可就多了去了！

  葉嘉衍：“……”

  葉嘉衍越是無語，宋子琛的成就感越是爆棚，說：“要告訴你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好好想一下，要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漓漓吧。”

  葉嘉衍第一次拿不準主意，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要看漓漓和莊雅妍的關系。”宋子琛說，“如果漓漓抗打擊，你可以直接告訴她。如果莊雅妍是江漓漓原本很信任的人，那你還是再掂量掂量吧。”

  離開餐廳後，葉嘉衍沒有急著上車，而是先給江漓漓打了個電話。

  為了幫江漓漓做好保密工作，除非是有急事，否則工作時間，葉嘉衍很少直接打她的電話。

  今天，好巧不巧，江漓漓和同事在吃飯。

  看見手機屏幕上出現葉嘉衍的名字，她幾乎是逃出去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隱秘的角落接電話。

  “怎麽了？”江漓漓記得今天中午，宋子琛約了葉嘉衍，於是接著問，“子琛跟你說了什麽勁爆的消息嗎？”

  宋子琛今天說的事情，的確可以用勁爆來形容。

  但是，葉嘉衍沒有心情拿這個開玩笑。

  他很平靜地問江漓漓，“吃飯了嗎？”

  江漓漓是個很細膩的人，尤其是對葉嘉衍，立刻就察覺到了葉嘉衍的語氣不同往常。

  她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感覺——

  葉嘉衍想確認她是不是很好。

  “我跟同事在吃呢。”江漓漓的語速慢下去，聲音也變得低柔，“你呢？子琛找你說什麽？”

  “說他們家的事情。”葉嘉衍找了一個江漓漓絕對不會懷疑的借口。

  江漓漓的注意力果然轉移了，問道：“子琛怎麽樣啊？還好嗎？”

  宋子琛有地下戀情的滋潤，差不到哪兒去。

  但現階段，葉嘉衍也只能裝不知道，說：“成年人了，不至於被這點事擊潰。”

  “我們團隊在聚餐。”江漓漓的語氣輕松又愉悅，“我們唐律今天早上剛剛完成了一個並購案！”

  “嗯。”葉嘉衍突然說，“有個好消息，我打算先告訴你。”

  江漓漓很期待，“什麽好消息？！”

  葉嘉衍故意吊江漓漓的胃口，“跟你們律所的業務有關。”

  “……”江漓漓表示懷疑，“我們律所的業務有什麽好消息……你怎麽可能比我還先知道？”

  “我們公司打算跟盛唐簽約，聘請盛唐當我們長期的法律顧問。”

  “真的假的！”

  江漓漓冷不防聽到，激動到差點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

  難怪葉嘉衍比她先知道這個好消息。

  因為這是葉氏集團的業務啊！

  簽下了葉氏，他們律所在S市，就可以跟很多外資大所匹敵了！
  葉嘉衍笑了笑，“當然是真的。”

  “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江漓漓知道，葉嘉衍有很多比他們律所更好的選擇，他偏偏選擇了他們，也沒有可能是……因為她？

  葉嘉衍這次沒有故作神秘，說：“我們對唐遇很滿意。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他的風格。”

  江漓漓以為她會聽到自己的名字，然而沒有。

  不過，自我安慰什麽的，她最擅長了——

  “你肯定唐律，就等於肯定了他的團隊，也就是肯定了我！”江漓漓笑嘻嘻的說，“葉總，我們會好好表現的。”

  “其他人我無所謂。”葉嘉衍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江漓漓正想說什麽，就聽見葉嘉衍接著說：
  “畢竟，你的表現機會比任何人都多。”

  “……”

  江漓漓不想說話了。

  她想吐血。

  她就不應該把葉嘉衍想得那麽正經，他果然還是……有一點假公濟私的想法。

  “好了，我回公司了。”葉嘉衍的聲音，明顯比剛才輕松了許多。

  江漓漓就恰好相反了，“再見！”說完沒好氣地掛了電話。

  葉嘉衍的好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把手機放回大衣口袋裡，準備上車，卻看見宋子琛匆匆忙忙從餐廳出來，還在一邊接電話。

  他一向漫不經心，很少這麽慌不擇路。

  “子琛。”葉嘉衍叫住他，“怎麽了？”

  宋子琛回過頭，看著葉嘉衍，臉色蒼白，卻十分鎮定，“回頭跟你說。”

  葉嘉衍來不及追問什麽，宋子琛就上車離開了。

  他用手機給宋子琛發了條消息，讓他需要幫忙的話隨時開口。

  宋子琛沒有回復，他也沒有等，讓小陳送他回公司。

  一回到公司，葉嘉衍就讓周揚聲準備和盛唐簽約的事情，莊雅妍也在旁邊，正好全都聽到了。

  “葉總，”莊雅妍一臉意外，“公司準備跟盛唐簽長期合約？”

  這樣一來，葉嘉衍和江漓漓，豈不是在工作的時候也有了接觸的機會？
  一旦他們接觸過多，誰能保證他們不會露餡？說能保證一定沒有流言蜚語傳出來？
  “嗯。”葉嘉衍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淡淡的說，“不過，他們工作表現不好，我們隨時可以無條件解約。”

  “就算是這樣……”莊雅妍有些猶豫地說，“也不是很好吧？”

  “這是今天早上，公司開會決定的。”葉嘉衍停下手上的事情，定定地看著莊雅妍，“你覺得哪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