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陳雪莉不假思索地說，“我回去就跟上級溝通，提出正式申請。”

  季慎之看到了陳雪莉眸底的光——一種興奮的、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光芒。

  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陳雪莉這樣。

  陳雪莉在成長的路上，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導致她現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無所謂生，也無所謂死，無所謂未來怎麽樣。

  她一定有過這樣的想法：為一個重要任務而犧牲，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儀式感的死法。

  如果一定要死，她期待著自己可以那樣死去。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遇到了葉守炫，很多根深蒂固的觀念都被改變了。

  “我也會去找我們大隊長談談。”季慎之說，“這樣手續辦起來快一點。”

  “謝謝哥！”陳雪莉學著葉守炫剛才的樣子，“我也以茶代酒。”

  季慎之接受了陳雪莉的感謝，接著看向葉守炫。

  他真正期待的，是葉守炫的表示。

  他也不介意明示，問道：“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找對人了？”

  “太對了！”葉守炫更是不吝嗇自己的誇獎，“今天帶雪莉來找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季慎之抬了抬手，“倒也不必這麽誇張。”

  葉守炫從善如流，不再拍馬屁了，轉而說：“季隊——不，哥！以後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不管我能不能辦，我都一定會竭盡全力。”

  葉守炫這樣的人，大概不會輕易許下這樣的諾言。

  既然許了，他就一定會做到。

  不過，季慎之不打算佔這個便宜——他鄭重其事地想了一下，說：“我的確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葉守炫腰背都挺直了，“哥，你說！”

  “幫我照顧好雪莉。”季慎之很認真地說，“不要讓我後悔把她交給你。”

  葉守炫萬萬沒想到，季慎之就這麽用掉了這個人情。

  陳雪莉是他多麽重要的家人，由此可想而知。

  “我會的。”葉守炫的表情嚴肅且鄭重，“我知道不負責任的人，是什麽樣的。也知道不負責任，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我不會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這話的分量，很重很重了。

  蘇雪落意外了一下，及時調節氣氛，說：“既然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我們就好好喝個早茶吧！”

  沒有人想讓氣氛變得沉重，他們更無意聊起葉守炫的童年創傷，於是紛紛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茶點上。

  每一道茶點都是廚師精心烹製的，吃起來簡直是一場味蕾盛宴。

  快吃完的時候，葉守炫去外面接電話，餐廳裡只剩下季慎之三個人。

  蘇雪落忍到現在，已經忍不住了，說：“守炫剛才那番話，讓我很震驚！”

  他說的不負責任的人，顯然是葉晉康。

  他和他的母親，都是葉晉康不負責任的受害者。

  但是，他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扭曲而扭曲自己的人性。

  恰恰相反，他看到了父親的問題，也知道那些問題對他和母親造成了什麽影響。然後，他努力擺脫影響、糾正自己的觀念，讓自己變成一個善良正直，可以負起責任的人。

  這樣的人，已經有了十分穩定的內核。他可以永遠做自己，外界的一切都沒辦法輕易影響他。

  他一定可以讓陳雪莉幸福。

  蘇雪落碰了碰季慎之的手肘，“你有什麽感覺？”

  “他敢直面這個問題，說明這對他已經沒有影響了。”季慎之看向陳雪莉，“我有點意外。不過，這說明雪莉眼光不錯。”

  “我沒有什麽感覺。”陳雪莉頓了頓，補充道，“我早就知道他是這麽想的！”

  蘇雪落和季慎之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

  蘇雪落忍不住調侃道：“雪莉，你還說自己沒有感覺呢？你的語氣聽起來很驕傲啊！”

  “那我就……承認自己的確很驕傲吧！”陳雪莉說完，喝了一大口茶。

  這個時候，葉守炫從外面回來了，他的神色明顯比出去的時候嚴峻一些，但是一坐下，他又變回了剛才的樣子。

  換做一般人，絕對發現不了葉守炫的表情有過變化。

  但是在座的三位，因為職業，都具備比之一般人敏銳許多的洞察力，他們都發現了。

  陳雪莉直接問：“醫院打來的電話嗎？你爸爸情況不好？”

  “是工作上的事情。”葉守炫置之一笑，“正常的小麻煩，明天回公司處理，現在先別管，我們繼續吃。”

  幾個人也沒有追問，把剩下的東西吃完。

  末了，季慎之和陳雪莉核對了一些細節，兩人約好回去找各自的上級提出申請。

  很快，他們就會成為同事。

  四個人懷著這種美好的期待，奔向各自的方向。

  陳雪莉和葉守炫去醫院，換葉守恆回家休息。

  季慎之和蘇雪落回家。

  餐廳距離他們家很近，他們是走來的，回去也選擇了走路。

  難得他們都沒事，可以有一個完整的休息天，蘇雪落很珍惜這樣的時光，挽著季慎之的手，把腳步放得很慢。

  走了一會兒，她才說：“你覺不覺得，守炫和雪莉已經有小兩口的感覺了。”

  “有嗎？”季慎之沒有這麽感性的目光，暫時沒有發現，“不過，我倒是看出來，守炫比我們想象中成熟很多。”

  “嗯！”

  蘇雪落表示絕對同意。

  以前，葉守炫在他們眼裡，像個小屁孩一樣。

  直到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們才發現，孩子那一面只是葉守炫的偽裝，他是很扛得住事的。

  “最難得的是，他的情緒也很穩定。”季慎之說，“剛才，他工作上絕對是碰到了很麻煩的事情。但是，他的情緒基本沒有受到影響，他也沒有影響到身邊的人——哪怕是他最親近的人。”

  “這個跟他的能力也有關系。”蘇雪落條分縷析地說，“雖然麻煩，但他有能力解決。再加上他本身情緒穩定，所以他碰到麻煩，就是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個樣子。”

  那個樣子，是很好的。

  蘇雪落突然發現，他們說來說去，能說出來的只有葉守炫的優點。

  於是說到最後，蘇雪落只能感慨，陳雪莉小時候雖然吃了很多苦，但在人生大事這個節點上，她總算幸運了一次，這應該是老天對她最大的眷顧。

  “那小子能得到你的肯定，”季慎之說，“我就徹底放心了。”

  蘇雪落不解，“我的肯定有什麽特殊的嗎？”

  季慎之若有所指地說：“眾所周知，你看人的眼光不錯。”

  這都能誇到自己身上？
  蘇雪落點點頭，“你在自信這方面，也很不錯，夠自信！”

  “那當然！”季慎之帶著蘇雪落，“我們走快點。”

  “走那麽快幹嘛？”

  “回家呆著。”

  最近一段時間，季慎之就是這個樣子，沒事就喜歡和蘇雪落一起在家呆著。

  哪怕蘇雪落不在家，他也樂意在家等她回來。

  蘇雪落告訴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只是說：“我知道，我沒有興趣。”

  他是真的沒有興趣，蘇雪落完全相信他的話，因為蘇雪落能理解他的心態。

  分開的八年裡，他們經歷了太多事情。

  他們不僅見過了世界的精彩，也見過了世界的黑暗和罪惡。

  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花了很多力氣，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所以，這個世界的刺激和精彩，對他們沒有吸引力，溫馨平靜的日常，才是他們最大的追求。

  “好。”蘇雪落跟上季慎之的腳步，“我們回家呆著。”

  他們到家沒多久，葉守炫和陳雪莉也到醫院了。

  就如護士所說，葉晉康今天已經好多了。

  看起來不好的人，反而是葉守恆——大概是睡不習慣醫院的陪護床，他臉色很差，黑眼圈比國寶還大。

  “我們來換你。”葉守炫說，“你回去休息吧。”

  葉守恆也沒跟葉守炫客氣，直接回去了。

  看見他們這樣，最欣慰的就是葉晉康。

  葉晉康不敢奢望他們多親，但起碼不要看對方不順眼，能和對方正常溝通。

  他們現在已經是這樣的狀態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別無所求。

  葉守炫看出葉晉康似乎很滿足的樣子，調侃道：“看來葉守恆把你照顧得不錯。”

  葉晉康不能說實話。

  他了解葉守炫，他一說出來，下次見到葉守恆，他就會故意找茬，破壞他美好的期待。

  他順著葉守炫的話說：“照顧得跟你一樣好。”

  “……”葉守炫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的誇獎，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別開視線不看葉晉康，“我去找一下主治醫生。”

  房間裡，只剩下陳雪莉和葉晉康。

  葉晉康看著葉守炫的背影，臉上依然掛著剛才那抹滿意的微笑。

  陳雪莉覺得，或許葉晉康想分享一下他的心情，於是問：“叔叔，你剛才那麽開心，是為什麽啊？”

  葉守炫不在，陳雪莉看起來又是一個很適合分享心情的姑娘。

  於是，葉晉康一點都不隱瞞，實實在在地告訴陳雪莉，他為了什麽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