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平靜下來的一瞬間，莊雅妍的確覺得，葉嘉衍和江漓漓很登對。

  但很快，腦海裡就有一道聲音否定了她的感覺。

  她怎麽可以這樣覺得呢？
  就是因為覺得江漓漓配不上葉嘉衍、葉嘉衍值得更好的人，她才會把江漓漓騙到馬爾代夫，把她推到海裡。

  她今天也才會坐在這裡，接受警方的審問。

  如果她突然覺得，葉嘉衍和江漓漓還是很般配的，不就證明她以前看錯了，也做錯了嗎？

  絕對不可以這樣！
  她不會錯的。

  如果一定要說有誰錯了，那也只能是葉嘉衍或者江漓漓，不能是她。

  “莊雅妍，”江漓漓問，“你要見我們，想跟我們說什麽？”

  葉嘉衍不說話，只是看著莊雅妍。

  哪怕這裡是警察局——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他也依然防備著莊雅妍。

  他對江漓漓的守護，就是這麽徹底。

  莊雅妍對上葉嘉衍充滿防備的目光，越來越覺得自己可笑，自言自語道：“還有什麽好說的？到了這種時候，沒有什麽好說了……”

  江漓漓很疑惑，“那你還提出要見我們？”

  “江漓漓，”莊雅妍突然問，“你是以為我要跟你們道歉嗎？”

  江漓漓不答反問：“難道你不應該跟我們道歉嗎？”

  “別做夢了，我為什麽要跟你們道歉？”莊雅妍冷笑了一聲，“江漓漓，我只是輸了，我沒有錯。所以，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們道歉的！”

  “無可救藥。”

  除了這四個字，江漓漓想不出更好的詞匯來形容莊雅妍了。

  道歉是莊雅妍最後一條路。

  如果獲得江漓漓的諒解，法官對她量刑的時候，也許會判輕一點。

  現在看來，莊雅妍根本不想要這個機會。

  葉嘉衍牽起江漓漓的手，“我們出去。”他們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等一下！”

  莊雅妍突然站起來，把凳子都撞得後退了半米。

  葉嘉衍回過頭，第一反應是護住江漓漓。

  警察反應也很快，作勢要按住莊雅妍。

  但是，莊雅妍只是站起來一下而已，並不打算對江漓漓做什麽。

  她看了看警察，又看向葉嘉衍，“嗤”地笑了，說：“你們不用這樣吧？”

  葉嘉衍放下手，“莊雅妍，我給你十分鍾。”

  莊雅妍近乎迷戀地看著葉嘉衍，“我只是想問你，在M國，我們之間還沒有江漓漓的時候，你有沒有……”

  “沒有。”

  不等莊雅妍把話說完，葉嘉衍就出聲打斷。

  莊雅妍後退了半步，“……真的嗎？”

  葉嘉衍甚至懶得強調是真的，轉而說：“還有，不管是在M國，還是在公司，我從來都是我，你也只是你，我跟你組不成‘我們’。”他的聲音冰冷至極，沒有絲毫感情，“請你不要再說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莊雅妍還是不死心，“在M國，你對我跟別人明明不一樣！”

  網上不是說了嗎，一個男人對你和別人不一樣，就是喜歡你。

  喜歡葉嘉衍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無數人圍在他身邊打轉，但是他從來沒有多看過任何人一眼。

  唯獨莊雅妍，他不會無視她；當她需要幫忙，他也樂於伸出援手；他甚至請莊雅妍喝過幾次咖啡。

  盡管他們沒有過什麽很親密的接觸，但是相對於跟其他女生，葉嘉衍跟莊雅妍的關系，已經算得上親近了。

  所以有人傳，葉嘉衍喜歡莊雅妍。

  莊雅妍對自己的感情沒有疑問，她當然是喜歡葉嘉衍的。

  每次聽到有人說葉嘉衍喜歡她，她都會暗暗激動。走路時想起這個說法，她的嘴角會上揚。臨睡前想起這個說法，她的睡意會頓消。

  艱難苦澀的留學歲月裡，葉嘉衍是她所有幸福感的源泉。

  她期待著葉嘉衍和她表白。

  可是，完全沒有那個跡象。

  於是有人慫恿她跟葉嘉衍表白，並且有模有樣地告訴她，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而且這裡是M國，女孩子主動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莊雅妍很想勇敢一次的。

  但最終，她沒有那麽做。

  因為她感覺得到，葉嘉衍只是願意關照她、幫她一些忙。但是，他的願意並不是出於對她的喜歡。

  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明顯，反而是那種“葉嘉衍可能喜歡我”的感覺變淡了。

  她很快就猜出來，是因為江家。

  江家人開了口，要葉嘉衍照顧她，葉嘉衍答應了，才會對她格外關照。

  換句話來說，葉嘉衍關照她，是履行承諾，不是因為喜歡。

  如果她貿貿然表白，只會把葉嘉衍推得更遠。

  想想也是，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哪裡用得著別人提醒，自己其實是最清楚的。

  一個人喜歡你，哪怕他沒有說出來，你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偏愛。而不是覺得他那麽理智，那麽遙遠，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

  她一方面知道真相，一方面又沉溺於別人營造的葉嘉衍喜歡她的假象，導致很多時候她辨認不清事實。

  又或者，是她刻意模糊了葉嘉衍喜不喜歡她這個問題。

  現在，她突然想要一個答案了。

  那些歲月裡，哪怕葉嘉衍對她有過一點點好感，她都會覺得安慰一點，接下來的幾十年不至於那麽難熬。

  那些不一樣的對待，或許就是葉嘉衍對她有過好感的證據。

  “我只是受人所托。”葉嘉衍說，“如果不是漓漓的家人拜托我照顧你，你對我來說，跟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

  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莊雅妍的心口。

  她忍著那種劇痛，問道：“如果沒有人拜托你照顧我，你就不會……”

  “不會。”葉嘉衍再一次打斷莊雅妍的話，“我們不會認識，不會有任何交往。當然，我認可你的能力。畢業後，你把簡歷投到葉氏的話，還是會被錄取。”

  果然，葉嘉衍看中的，從來都只有她的工作能力。

  她這個人，沒有對葉嘉衍產生過任何吸引力。

  莊雅妍跌坐回椅子上，深深的絕望混合著眼淚從她的眸底湧出來。

  昨天被警方控制後，莊雅妍的情緒就已經崩潰過一次，但那時她更像在籠中掙扎的困獸，充滿了憤怒和不甘，想衝出籠子重新戰鬥。

  現在，她像是被徹底擊潰了，整個人深埋在絕望當中。

  葉嘉衍是她唯一的救贖。

  可是，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牽著江漓漓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最後一絲憐憫，他都吝嗇於給她。

  “哈哈哈……”

  審訊室內傳出莊雅妍的笑聲，但是很快，這抹笑聲就變成長長的、絕望的哭聲。

  警員惶恐地看向季慎之，“季隊，怎麽辦？”

  季慎之看了看時間，“等她哭完吧。”

  “……好吧。”

  警員隻好站在門外，等著莊雅妍的情緒恢復平靜。

  他不認識莊雅妍，但是知道莊雅妍幹了什麽。說實話，他並不同情莊雅妍，只是覺得她罪有應得。也因此，他不會因為莊雅妍的哭聲動容。

  聽見莊雅妍的哭聲，心情比較複雜的人反而是江漓漓。

  從睜開眼睛那一刻，她就想著把莊雅妍送進監獄，讓莊雅妍付出代價。

  這一天，終於來了。

  莊雅妍受到的打擊，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她爆發出來的哭聲，也比她想象中更加絕望。

  可是，她體會到的，不是單純的替自己討回公道之後的快感，還有很多微妙的情緒夾雜在這種快感中。

  “莊雅妍今天承受的一切，都是她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的代價。”葉嘉衍握緊江漓漓的手，“這些東西，不是你帶給她的，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我沒有怪自己，也沒有覺得我做的不對。”江漓漓頓了頓，繼續道，“我只是在想，我們要怎麽過好這一生？”

  “你們先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季慎之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不忘調侃江漓漓，“怎麽突然想起來感慨人生了？”

  “不是突然，是好像從莊雅妍身上得到了教訓。”江漓漓說，“莊雅妍其實已經改變自己的命運了。但是，因為一些奇怪的執念，她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沒有緣分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強求。”季慎之說，“你們在這兒呆一會兒，我去忙一下。”

  江漓漓點點頭，拉著葉嘉衍坐下，問道：“你有答案嗎？”

  葉嘉衍挑了挑眉，“關於我們怎麽才能好好度過這一生？”

  “嗯！”

  江漓漓很期待地看著葉嘉衍。

  直覺告訴她，葉嘉衍這麽有見地的人，應該有很好的答案。

  葉嘉衍對上江漓漓的目光，笑了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啊……”江漓漓承認她有一些失望，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沒關系，我們一起去探索答案。”

  “嗯。”葉嘉衍話鋒一轉，“不過，有一點我很確定。”

  江漓漓沒想到這都能反轉，瞪大眼睛看著葉嘉衍，“哪一點？”

  “這一點，”葉嘉衍神神秘秘的說，“可以說是我能好好度過這一生的基礎。”

  “……”

  基礎？

  江漓漓承認，她更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