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落走出電梯，發現自己心緒有些亂。

  這種情況，回了休息室，多半也睡不著。

  她想了想，乾脆拐向另一個方向，去看看剛剛被搶救回來的患者。

  值班護士見蘇雪落又回來了，忙忙說：“蘇醫生，病人情況很穩定，放心吧。”

  “嗯。”蘇雪落指了指裡面，“我進去看看。”

  護士看著蘇雪落，忍不住感慨：“蘇醫生也太敬業了！”

  “要不怎麽每個科室都搶著要蘇醫生呢？”另一名護士說，“大家都很好奇，蘇醫生最後為什麽選了我們重症醫學科。”

  夜晚的醫院——尤其是重症醫學科——實在是太安靜了。

  蘇雪落在裡面，照樣能聽見護士的話。

  確認過患者的情況後，她走出來，說：“因為重症醫學科，是患者和家屬最後的希望。”

  重症醫學科，是生和死之間最後一道防線。

  她來這個科室，就是要加固這道防線，把性命垂危的患者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如果她成功了，這個世界上，就會少一個遺憾，少很多傷心的人。

  她體會過那種傷心，也知道那種遺憾。

  太痛苦了。

  所以，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經歷。

  護士並不知道背後的原因，只是覺得佩服蘇雪落的精神，催促道：“蘇醫生，趕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呢！”

  蘇雪落點點頭，回了休息室。

  已經快要兩點了。

  雖然心緒平靜了一點，但她還是毫無睡意。

  她想起江漓漓的話，給江漓漓發了條消息，沒想到竟然收到了回復。

  她發了一連串問號過去，“漓漓，你還沒有睡啊？”

  另一邊，江漓漓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回復道：“我臨時有事，回律所加班了，現在才剛剛下班。”

  “辛苦了。”

  蘇雪落還給江漓漓發了個摸摸頭的表情。

  江漓漓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忙到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就沒有讓葉嘉衍來接她，沈羨寧和唐遇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提出來送她回家。

  律所到她家很近，她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上車的時候，她已經筋疲力盡、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了。

  不過，她的腦子還轉得動。

  她總覺得，這個時候收到蘇雪落的消息，有哪裡怪怪的！

  蘇雪落是個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麽實在無法排解的事情，她不會這麽晚了還給她發消息。

  而出事的人，多半是季慎之！

  “雪落，”江漓漓問道，“你在哪裡？季大哥呢？”

  “我們都在醫院。”蘇雪落也沒有對江漓漓隱瞞，“我在值班。他受傷了，來醫院處理傷口。”

  “啊？！”

  江漓漓原本是癱坐在後座的，一收到蘇雪落的消息，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出聲，一下子坐直了。

  唐遇通過後視鏡看了江漓漓一眼，沈羨寧就比較直接了，問：“漓漓，沒事吧？”

  江漓漓強迫自己恢復冷靜，搖搖頭說：“沒事。”

  這個時候，車子停了下來，唐遇提醒江漓漓，“到了。”

  “謝謝唐律。”江漓漓匆匆忙忙拎起包，“我先回去了。”

  唐遇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叫住江漓漓，“你剛才……真的沒事？”

  “真的！”江漓漓一臉肯定，衝著唐遇和沈羨寧擺擺手，“明天見。”

  唐遇不再追問了，轉而送沈羨寧回公寓。

  過了一會兒，沈羨寧突然反應過來，“唐律，這麽晚了，我們隻把漓漓送到小區門口，是不是不好啊？”

  “放心。”唐遇說，“這個小區很安全。”

  安全到什麽程度？
  江漓漓是被小區保安送到樓下的，保安還提醒了她一下，“江小姐，那位長得很帥的先生，是你男朋友吧？他回來了。”

  “是我先生。”江漓漓笑了笑，“謝謝。”

  進了電梯，江漓漓馬上給蘇雪落打電話，問她季慎之受傷的事情。

  “只是一些皮外傷。”蘇雪落說，“別擔心。”

  江漓漓松了口氣，但沒有完全地放下心來。

  只是小小的皮外傷，蘇雪落的情緒起伏卻這麽大，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她試探性地問：“雪落，季大哥怎麽會突然受傷啊？”

  蘇雪落不想讓氣氛變得太沉重，說：“你真的把他當成哥哥了啊？”

  “他幫我拿到了一份很關鍵的合同。”江漓漓笑了笑，“我倒是希望我有一個這麽厲害的哥哥。”

  “你這個哥哥……厲害是真的厲害。”蘇雪落無奈地說，“也很容易受傷。”

  “雪落，”江漓漓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要飄進蘇雪落心裡一樣，“你是擔心季大哥吧？”

  “我……”蘇雪落躺到小小的單人床上，眼前又掠過八年前的一幕幕，“漓漓，我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受傷。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像我爸爸一樣，突然……”突然離開她。

  如果季慎之也離開她，她的生命，就真的變成一片空白了。

  “不會的！”江漓漓走出電梯，驗證了指紋和密碼，進屋後一邊換鞋一邊說，“季大哥知道你很擔心他，不會輕易讓自己身陷險境的。”

  “有人不希望我們在一起。”蘇雪落停頓了好一會兒，接著說，“我也不知道，我們在一起是對還是錯。”

  “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管什麽對錯。”江漓漓舉了一個很鮮明的例子，“就像子琛和顏顏，如果他們公開了，沒有人會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對的，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們繼續交往。”

  “所以他們沒有公開。”蘇雪落的話一針見血，說完自己都愣了，“漓漓，你知道了？”

  “嗯哼。”江漓漓朝室內張望了一眼，確定葉嘉衍不在客廳，壓低聲音說，“不過，他們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蘇雪落笑了笑，“你們就這樣雙向隱瞞嗎？”

  “瞞著唄，我要聽他們自己跟我坦白！”江漓漓掛好包包，鄭重其事地說，“雪落，其實，也有人不希望我和嘉衍在一起。”

  “閔憶婕？”蘇雪落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聽林綻顏說過，問道，“漓漓，你打算怎麽辦啊？”

  “不管她啊！”江漓漓笑著說，“有人不希望我們在一起，我就糾結要不要和嘉衍分開的話——那我們的人生，不是被別人操控在手裡嗎？”

  “……”

  蘇雪落突然覺得，江漓漓這番話，是很有道理的。

  “雪落，聽我的——”江漓漓說，“不管是誰想阻攔你和季大哥，你們都要一起對抗他們！季大哥那個戰鬥力，一般人不是他的對手。”

  蘇雪落笑著說，“我以前好奇過——你這麽安靜，怎麽會和顏顏成為那麽好的朋友？現在，我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在骨子深處，江漓漓和林綻顏其實是一樣的人。

  她們都一樣堅強、一樣的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們的區別，只是在於林綻顏不加掩飾，而江漓漓雖然也很倔強不輕易認輸，但她溫柔的氣質掩蓋住了她這種特質。

  江漓漓也很滿意自己剛才那番話，正回味著，客廳的燈光突然“啪”的一聲亮了。

  她“哇”了一聲，嚇得差點丟掉手上的手機。

  “漓漓，”蘇雪落跟著緊張起來，“怎麽了？”

  “額，沒事。”江漓漓看著走過來的葉嘉衍，笑著說，“我把家屬吵醒了。”

  蘇雪落笑了笑，明白這通電話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說：“我要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晚安。”江漓漓掛了電話，然後把自己掛到葉嘉衍身上，“你在客廳啊？”

  她剛剛還特意看了一下，發現客廳的燈暗著，想當然地以為葉嘉衍在房間。

  實際上，葉嘉衍一直在客廳等江漓漓的電話，等到睡著了，後來在半醒半睡間聽見她的聲音，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走出來一看，果然是她在玄關打電話。

  他皺著眉，問道：“你一個人回來的？”

  “唐律和沈助理送我到小區門口才回去的。”江漓漓看著葉嘉衍，解釋道，“太晚了，我不知道你睡著沒有，就沒有給你打電話。”

  葉嘉衍的眉頭絲毫沒有松開，“如果不是唐遇送你，不管多晚都要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江漓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應下來，然後轉移話題，“雪落剛剛告訴我，季大哥受傷了。”

  “嚴不嚴重？”

  葉嘉衍以為季慎之傷得不輕，蘇雪落才會這麽晚打電話告訴江漓漓。

  “皮外傷。”江漓漓緩緩說，“不過，雪落很……”

  皮外傷對於季慎之這種人來說，應該是家常便飯。

  葉嘉衍瞬間失去了聽下去的興趣，把江漓漓帶進懷裡，說：“只是皮外傷的話，我們就不聊他了。”

  哎，這麽現實嗎？！

  江漓漓很配合，笑了笑，問道：“那我們聊什麽啊？”

  葉嘉衍沒有說話，低下頭，銜住江漓漓的唇瓣。

  接下來“聊”什麽，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江漓漓剛剛脫下來、還沒來得及掛好的外套，失控滑落到了地板上。

  葉嘉衍絲毫沒有松開江漓漓的意思，兩個人的陣地，從玄關轉移到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