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雅妍在國外留學那幾年，不但出色地完成了學業，還考了咖啡師。

  葉嘉衍在公司喝的咖啡，從選豆子、購置設備，再到製作咖啡，都是她一手包辦。

  她曾經自我調侃過，說她在公司做得最完美的，可能就是咖啡了。

  她像往常一樣，把一杯黑咖啡放到葉嘉衍手邊，說：“葉總，我加了一個Shot。”

  葉嘉衍“嗯”了聲，目光不曾離開過電腦。

  莊雅妍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態專業又不失得體，問道：“昨天晚上，漓漓是在休息間睡的嗎？”

  “是。”葉嘉衍終於抬眸，“怎麽？”

  “沒什麽。”莊雅妍說，“就是想問，要不要讓清潔阿姨換一下床單被套？”

  “不用。”葉嘉衍拿過一份文件，“你出去吧。”

  “好的。”

  莊雅妍內心五味雜陳，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看起來依然是那個專業、果斷、能搞定一切的強大的莊秘書。

  她剛準備出去，聽見“啪”的一聲，好像是葉嘉衍把什麽東西弄掉到地上了。

  她沒有留意，直接出去了。

  葉嘉衍拿文件的時候，不小心帶到一支筆，那支筆緩慢滾動了一會兒，從辦公桌上掉了下去。

  這一次，他確實是無意的。

  巧的是，鋼筆掉落的地方，和昨晚幾乎一模一樣。

  他彎腰拾起筆，沒有馬上直起身，視線不受控制地望向桌子底下——

  他仿佛又看見江漓漓，看見她眨了眨那雙因為困意而變濕潤的雙眸，看見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她不會出聲。

  後來她的確沒有出聲，因為她躲在下面睡著了。

  葉嘉衍把鋼筆插進筆筒，從暗下來的電腦屏幕上看見自己的臉，自然也看見了他唇角那抹淺淺的笑意。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什麽好笑？
  他戳了一下鍵盤，屏幕亮了，他的臉也從屏幕上消失。

  他若無其事地投入工作，仿佛只要他夠認真，剛才他笑了的事情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江漓漓倒沒怎麽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整天都在忙鍾女士的案子。

  她唯一慶幸的是，她和金瑜不但合得來，工作上配合也很完美。

  下班的時候，他們甚至約定好，要一起留在恆信律所，一起成長、一起成為一名出色的律師。

  這個時候，江漓漓沒有想到，世事無常，很多約定注定無法實現。

  接下來幾天，葉嘉衍依舊很忙，江漓漓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每天都在跟不同的人和文件打交道，腦子像個被人狠狠抽了一下、根本停不下來的陀螺。

  林綻顏是唯一一個無所事事的人。

  江漓漓忙了多少天，林綻顏就在家裡躺了多少天。

  轉眼又是周五。

  昨天入睡前，林綻顏忘了拉窗簾，她的房間又朝南，一大早就被刺眼的陽光照醒。

  她睜開眼睛，由於不適應，下意識地想用手擋住太陽，但抬起手的那一刻，她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她近乎倔強地直視著陽光。

  一個只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怎麽能和太陽一樣發光？
  太陽想讓更多人看到它的光芒，還得努力地一點一點往上爬呢！
  下一秒，林綻顏就像一頭蘇醒的猛獸，一腳踢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床，花了一個半小時收拾好自己和房子，背著一個帆布包、揣著江漓漓給她買的門票出門了。

  開車到展館，她才發現自己來早了，展館要十點鍾才開門。

  她想了想，拿出門票對準展館，拍了張照片發給江漓漓，表示她沒有辜負江漓漓的一片苦心，來看展了！

  江漓漓忙得沒有時間回復，倒是蘇雪落給她發了條消息，問她怎麽找房子。

  她想著反正有時間，乾脆給蘇雪落去了個電話，開門見山地問：“雪落，你找房子幹嘛？”

  她舅舅殉職後，沒有給蘇雪落留下什麽遺產，倒是留下了一套大房子，離附屬醫院不遠。

  “我……”蘇雪落極力用輕松的語氣說，“想住的離醫院更近一點。”

  “雪落，是因為那個人嗎？”林綻顏對蘇雪落出國之前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八年了，你還沒有忘記他嗎？”

  “……我也覺得我很沒有出息。”蘇雪落也沒有否認，“其實，從你們家去醫院那天，我在醫院碰到他了。”

  “他在醫院？”林綻顏一陣興奮，“他生病了嗎？是不是癌症啊？他要死了嗎？”

  蘇雪落笑了笑，“都不是。他……他老婆生孩子。不過，那個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孩子是無辜的，這下林綻顏說不出什麽狠話來了，答應幫蘇雪落找房子。

  她和蘇雪落聊到展館開門，掛了電話，發現江漓漓回她消息了。

  江漓漓：“我忙到要失常了……”

  “內分泌失常嗎？”林綻顏發了個邪惡的表情包，“跟你家葉總來個親密接觸，就可以恢復正常了哦~”

  江漓漓：“……”

  調侃完江漓漓，林綻顏拿出帽子和口罩戴上，檢票進入展館。

  雖說被認出來是檢驗一個明星紅不紅的標準，但她最近真的不想被認出來，尤其是被宋子琛的粉絲認出來……

  江漓漓跟她說，不管她和宋子琛過去發生過什麽，宋子琛都不打算再提了，也不要求她道歉了。

  等事情平息，他們之間的“債”，就一筆勾銷。

  也就是說，她和宋子琛以後，不會有交集了。

  這種感覺，真幸福！

  林綻顏做夢也沒有想到，她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此刻離她還不到一個艙位的距離——她前腳剛邁進展館，宋子琛隨後就出現在展館門口。

  宋子琛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不需貼創可貼了，但疤痕還沒有化掉，他只能用髮型遮住那個醜陋的傷疤。

  進展館之前，宋子琛向工作人員出示電子票。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立刻說：“您是葉氏集團的職員？歡迎您！”

  這張票是主辦方送給葉嘉衍的，葉嘉衍轉贈給了宋子琛，單純的工作人員就以為宋子琛是葉氏集團的員工。

  宋子琛懶得糾正，點點頭，大喇喇走進展館。

  他取了一張設計精美的導覽卡，按照簡單的示意圖，直奔美術展區。

  林綻顏也直接來了美術展區。

  她一米七三的個子，盡管一身休閑打扮，但在看展的人群中，依然極為顯眼。

  哪怕是宋子琛這種閱盡千帆的人，來到美術展區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也不是美術作品，而是她。

  第一眼，宋子琛還以為自己被林綻顏嚇出幻覺了，覺得滿世界都是她，摘下墨鏡定睛一看——不是幻覺，林綻顏真的在這裡，她在看一副油畫。

  這個死丫頭，陰魂不散啊！
  林綻顏今天沒有化妝，也沒有穿高跟鞋，隻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毛衣，搭配一件牛仔闊腿褲，背著普普通通的帆布包，沒有了往日那種凌厲逼人的氣勢，還給人一種乖乖女的感覺。

  宋子琛差點以為，那個氣焰囂張的林綻顏，跟這個正在看畫的女孩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關他什麽事？

  碰到林綻顏已經足以證明，他今天不宜出門！
  宋子琛轉身往外走，打算明天再來，結果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林綻顏的聲音：

  “滾！”

  這語氣……宋子琛太熟悉了。

  被萬千網友攻擊了一番之後，林綻顏的戰鬥力絲毫沒有被削弱，還是那麽彪悍啊！

  宋子琛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緩緩回過頭，看見林綻顏正在跟一個中年男子對峙。

  巧的是，他認識那個中年男子，宋氏傳媒集團的股東之一，也是公司副總，姓錢，身家豐厚，算得上圈內真正的大鱷。

  錢副總看上林綻顏了？
  但是，林綻顏對他的態度，好像只有敵意。

  直覺告訴宋子琛，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林綻顏雖然彪悍不好惹，但也不是動不動就噴火的噴火龍，如果只是被搭訕了，她平和的拒絕就好，何必這麽劍拔弩張，一開口就叫錢副總滾？

  除非……她和他們公司這位副總有舊恩怨。

  會嗎？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會跟他們公司的大股東有牽扯嗎？
  錢副總絲毫沒有受影響，饒有興趣地看著林綻顏，說：
  “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沒變啊！顏顏，你現在後悔了吧？你拍了那支廣告之後，我就告訴過你，跟著我，你會變成下一個林藝。結果你不聽我的話，看看你現在都混成什麽樣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今晚來我家，明天就給你一部女主戲！”

  “姓錢的，你真是我見過最惡心的人。”林綻顏壓根沒把錢副總放在眼裡，“我以前看不上你，現在會看上你？”

  “呵——看不上我，看得上我們小宋總是嗎？”錢副總輕蔑地笑了笑，“林綻顏，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居然去勾搭小宋總？被全網嘲諷的感覺怎麽樣，好受嗎？跟著我，這些苦，你一點都不用受。”

  林綻顏鬱悶極了，“姓錢的，既然你聽不懂人話——”她握起拳頭，緩緩收緊，咬牙切齒地問，“那你總記得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