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班了近十二個鍾頭後,夜幕逐漸降臨。
待所有人離開後,易澤成一個人在偌大的辦公室裡頭呆坐了許久,直到桌上的手機鬧鍾響了起來。
脫掉外套的他,隻穿著一件白色襯衣,顯得面如冠玉。
“易總,車備好了。”
何秘書敲了敲門,對著易澤成示意道。
易澤成點了點頭,隨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了辦公室的門。
何秘書跟在易澤成的身後,進了電梯。
何秘書是這兩年才來到易澤成身邊工作的,他來之前聽說易澤成是個要求極為嚴格的老板,除了一個秘書,其他的秘書在她身邊工作不超過一個星期都會被逼得辭職。
來之前,說實話,他這心裡特別地忐忑,生怕他是那種傳說中冷血無情的周扒皮,但真的在他身邊工作了兩年後發現,謠言果然是可怕的。
在他眼裡,易澤成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子的。
室外電梯裡燈火通明,仿佛一隻晶瑩剔透的梭子,劃破岑寂夜空。
玻璃幕外已經是萬家燈火,無數高樓似瓊樓玉宇,近處的車流都蜿蜒成燈光的河,緩緩流淌。
他們自萬仞之巔急墜而下,易澤成凝視撲面而至的萬頃燈海,不由得皺了皺眉,眼裡訴說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電梯一直到了B1,何秘書問道:“易總,是回去還是?”
易澤成答:“去醫院。”
說罷,易澤成便抬腳離開,上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何秘書朝著司機吩咐了幾句,便看著那輛車旋即駛離車庫,匯入街上滔滔的車之河。
車子行駛的及其平穩,易澤成靠在椅背上緩緩闔上眼睛。
這段日子以來,公司的事,家裡的事,還有她的事,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忙碌的時候沒有覺得,如今有了短暫的休憩,卻讓他逐漸疲倦下來。
雖然閉目養神,但腦海中卻依然亂得一團麻。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讓他分神不再多想,“喂,奶奶,我很快就到醫院了。”
“這麽晚了,何必還趕過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
電話那頭奶奶的聲音有些虛弱。
自從奶奶被查出患了腦癌後,易澤成只要閑下來就往醫院跑。
從小到大,他和奶奶在一起的時間是最多的,對他而言,奶奶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他答:“不要緊,我快到了。”
到醫院時快要八點鍾了,這間醫院因為是私立的,所以並沒有太多的病房,但環境雅致。
怕別人打擾,也怕那些個無聊的記者前來八卦,易澤成特意把奶奶安排在了獨立的病房。
窗外高大的鳳凰木開著大朵大朵的紅花,夜色中濃稠似墨,紅到了極處原來反倒是這種顏色。風吹過,片片葉影倒映在病房雪白的牆上,仿佛拿極細的工筆描上去,一尾尾碧金的羽。
滿牆這樣的羽毛輕輕搖著,整間屋子似有颯颯的風聲。
房間裡開著一盞淡藍色的燈,奶奶靠在病床頭,今日的吊水大概是已經打完了,此刻她閑適地看著電視。
房裡的電視機播放著八點檔的晚間劇場,電視機光線明滅,她的臉也跟著忽明忽暗。
院長告訴他,奶奶的情況不大好,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與其痛苦地做著沒完沒了的化療,不如,讓奶奶做保守治療。
易澤成向來知道奶奶的脾氣,也知道她最愛美了,就算是死,她也不願意頂著光頭,蒼白的臉,狼狽不堪地走。
從小,她就告訴自己,他們身為易家人,不管什麽時候,都要體體面面。
易澤成站在門口,看著病房裡頭靜謐安詳的畫面,他有些不敢打擾。
奶奶臉上已經爬滿了皺紋,臉色也很憔悴,但在他的記憶裡,總覺得奶奶一直容顏姣好如初,這麽些年來,仿佛年華都不曾老去。
明明知道她的眼角增添了不少的細紋,可他總覺得奶奶是不會老的。
她仿佛一棵鳳凰木,倔強而遺世地佇立於歲月的長道,任憑光陰如水,洗去鉛華。
廣告間隙,奶奶抬起頭,正好看到了矗立在門口的易澤成,看著他有些疲憊的倦容,忍不住心疼道:“我聽何秘書說,你今天開會開了一天,不回家休息,還跑來做什麽?我這把老骨頭挺好的,你別惦記了。”
易澤成笑著說:“奶奶,我想你了,不來看你,這心裡總是惦記。”
奶奶留意到他手裡的飯盒,問道:“今天你又帶什麽來了?”
“牛腩粥,護士跟我說您最近啊胃口不好,吃不下什麽,所以,特意給您帶來您最愛吃的張家粥記的牛腩粥。”
“牛腩粥?”
一聽這話,奶奶的眼睛放了光,就像個孩子一般,臉上頓時綻了笑容。
“張家粥記的牛腩粥……”
“粥濃肉多,牛腩燉得酥爛。”
不等易澤成說完,奶奶便接了下去,然後兩人便相視一笑。
打開飯盒來,香味頓時飄滿了整個病房,奶奶正了正身子,禁不住誘惑,嘗了半碗:“是那個味道。”
易澤成仔細端詳奶奶,說:“奶奶,看您今天的氣色,還挺好。”
奶奶忍不住微笑,道:“一看到你啊,我精神都好了。”頓了頓後,她說:“澤成啊,別怪奶奶多嘴,你和佳宜,你們……”
“奶奶,”易澤成打斷了她,“我自有分寸。”
奶奶看著易澤成的模樣,也不再說話了,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她這個孫子啊,就是死鴨子嘴硬,只是,希望他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才好啊。
奶奶畢竟年紀有些大了,沒聊幾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易澤成小心翼翼地替她理好搭在身上的毛毯,然後轉身關上門離開。
在轉身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佳宜?她,怎麽會在這裡?
易澤成不由自主地跟著陸佳宜走去,發現她鬼鬼祟祟地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原來,這段時間,她都住在醫院裡嗎?
他下意識地抬頭,恰好看到了辦公室的門牌—顧未生。
是他?
易澤成的眉頭不由得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