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怔楞瞬間,沈祁淵已循著月光不及之處逶迤去了,隻留下蕭索的背影和那鼓脹翻飛的衣袖在沈安雁眼底亂飛狂舞著。
看事的下人靜觀不語,只是暗自將前日謠諑在心頭證實萬千遍。
到了翌日,這些的流言蜚語便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間或還插足貴霜,說是其與二老爺日夜相伴生出了感情,以至二老爺如今對三姑娘情意變舊,不勝以往。
這等子話終是傳入碧波院裡,饒是素來冷靜的輕玲也由不得憤然,“這些個下人平素未見得他們在做活上如此主動,嚼這些口舌倒是積極得很。”
沈安雁手指在銅盆的水裡劃著,用巾櫛蓋住自己的臉,溫熱又窒息的感覺將她包裹住,牽引著她回想起昨晚,不由得落寞下來。
她聽著自己從巾櫛上發出孤寂的聲音,“嘴長在他們身上,你又能管得了?再說這也是事實。”
輕玲聽得無可奈何,隻接過巾櫛在水裡翻雲覆雨地絞弄,最後擰乾搭在架子上,方說道:“姐兒,今個兒去老太太那兒嗎?”
老太太壽辰的布置,沈安雁盯著差不多了,壽禮也收針了,她也終於得了閑,自然要抓緊這最後在沈侯府陪老太太的時光。
如此想著,沈安雁點了點頭。
紅淺便拿著篦子替她梳頭,綰發時,紅淺望向銅鏡裡那年輕秀麗的面孔,眉眼如畫,獨獨眉頭緊蹙著。
換作從前,紅淺定是會問雲雲,今朝卻抿了抿嘴,一言不發。
輕玲卻道:“姐兒,昨個兒管事處給了一盒香膏,說是脂粉鋪送來的新玩意。”
說著,輕玲打開妝奩上的屜子,拿出琺琅錦盒,揭開蓋子裡面是乳白膏體,上面閃著細細的光。
沈安雁眼見歡喜,眉間稍展,頷首道:“看著倒是中用的,京城的這些貴女最是喜歡這等亮晶晶的物什了。”
一語落,沈安雁接過盒子用手扇了扇,細膩溫柔的香味便隨風蕩進鼻尖。
沈安雁點了點頭,“聞著也不錯,且試試。”
輕玲聽言便剜了一指尖抹在沈安雁的手腕上。
隨著輕玲推開抹勻,香氣馥鬱起來。
另端了銅盆的山彤進來,鼻尖聳了聳,喟道:“這香忒好聞了點,既不衝鼻也不過於清淡。”
輕玲正低頭給沈安雁抹著脖頸,頭也不抬地回道:“正是呢,不過這東西只出了這麽一盒,依管事處的說,這東西要等三姑娘敲定了才往外賣。”
紅淺見此調笑,“自己有個脂粉鋪倒是極好,出什麽新鮮物什頭個嘗鮮。”
卞娘將痰盂端到沈安雁跟前,一邊服侍著她漱口,一邊乜向輕玲等人,“你們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些個東西豈是那般好佔便宜的?指不定摻了什麽叫你好受。”
紅淺吐了吐舌頭,也不再話,默默服侍沈安雁更衣,隨她一同去了含清院。
彼時的方老太太正跪在佛龕前虔誠叩拜。
守在一旁的小丫鬟低眉恭目,大氣不敢出一下,直到老太太有起身的動作,方才戰戰兢兢地去扶。
方老太太瞥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便更是緊張,頭垂得更低了。
王嬤嬤像是未見著一般,引著沈安雁上座,並設置瓜果茶食。
老太太落了座,才讓那小丫鬟退到門口守候。
沈安雁見那小丫鬟如蒙大赦般地奪門而出,頗覺好笑,“祖母這是怎得了那小丫鬟,單伺候人竟都如此惴惴?”
方老太太眉目轉淡,啜著茶道:“王嬤嬤你說。”
王嬤嬤低頭應是,接著娓娓道來。
左右說來,無非是青禾的緣故。
這青禾並非家生子,而是前些年從牙婆子手裡買來的,因瞧著模樣白淨,又有幾分可憐樣,王嬤嬤便將她收到含清院做二等丫鬟,活計還不算苦累,一應吃飽穿暖。
王嬤嬤頓了頓,語氣頗為氣憤:“若非三姑娘昨日談及,老奴也不能注意她竟將沈侯府的細狀盡皆告與了外人。”
老太太聽此重重拍了扶手,咬牙切齒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若是沈侯府待她不好,她如此倒還說得過去,然我平日裡不曾苛待下人,但凡有事也皆寬待為主,沒想大度大度,竟大度出來了這麽一個神憎鬼恨的積年!”
沈安雁見老太太氣著,連忙撫慰,“祖母都說了這人兒禍害,何苦同她置氣傷著身子?”
說著,連忙遞上茶。
見老太太喝著茶,臉色稍霽,沈安雁才問:“那青禾如何處置的?”
老太太雲淡風輕地落了盞,“在她房裡搜到貴重的首飾,便亂棍打死裹一個草席扔出去了。”
王嬤嬤更添一句,“老太太為了殺雞儆猴,勒令整個院子的下人都看著青禾受刑。”
說至此處,沈安雁也總算明了方才那小丫鬟的忐忑。
不過換作沈安雁,這青禾結局也差不多如此。
自古奴仆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二字,沒了忠心,這仆人留在身邊便是一把明晃晃的刀,不知哪天便霍霍向了自己。
況且
青禾也不知是否參與了父親當年一事。
沈安雁深想著,外面的婢女通傳大姑娘來了。
老太太令她進來。
隻聞一股熏風,抬眼便見沈安吢那一如既往的端莊笑容。
“祖母,三妹妹。”
老太太指了一旁位子,“今個兒你倒是有空過來,膝蓋不疼了?”
沈安吢淺淺笑靨,“多謝祖母關懷,已是能行動自如了。”
老太太‘恩’了一聲,眉梢眼角未見多少喜意,隻寡淡著語氣吩咐下人上了茶水吃食。
沈安吢似未聽出老太太語氣中的疏離,大大方方落了座,稍調整了一下坐姿,靠著老太太更進了一分,堂然問道:“我來時聽聞祖母杖責了丫鬟,聽說死相淒慘,不知那丫鬟犯了何錯?竟惹得老太太如此勃然大怒。”
方老太太隔著茶蓋子覷了沈安吢一眼,如實道:“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徇私納賄的醃臢事罷了。”
沈安吢一聽,登時咬牙切齒,“倒是個貪心的,沈侯府待她不薄,一天盡打著這些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