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落,沈安吢擲起錦帕湊在嘴邊一嗽,“不過,人死如燈滅,再說也無益了。”
方老太太點點頭,呷了一口茶,“你說得即是,不過青禾一事到底與我們了警醒,便是好的下人厚待,而那些胳膊肘往外拐之人,也不必留任何情面。”
“可不是,”沈安吢笑靨如花,“自古便有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之說,可見所言非虛。”
說完這話,沈安吢那烏沉沉的眸子深遠地看了一眼沈安雁,才又道:“便拿三妹妹管家來說,她為人過於寬和,以至那些個下人心底揣著膽子,表面看似乖巧謹遵著規矩,實際上不知道在乾些什麽。”
沈安吢朝著沈安雁露齒一笑,“三妹妹,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沈安雁不好說對不對。
若是她說對,豈不是承認自己管家無能?
倘若不對,這沈安吢必定拿著準備好的話堵著她。
不過沈安雁也無須糾結此事。
總的來說,對她都無什麽添害罷了。
是以,與其針芒相對,還不如順水推舟與個人情。
沈安雁仰起臉,窗欞格透進的光影覆在她的面上,將她嘴角翹起的笑意隱沒在暗處,“大姐姐這話倒像是話裡有話,可是聽著什麽了?”
沈安吢覷了一眼老太太,笑盈盈道:“也是我聽下人閑嘴時說的,許作不得真。”
老太太皺了皺眉,將茶撂在一旁,“作不作得真,拿出來說一說,聽一聽,這裡都不是外人,沒必要這麽遮遮掩掩的。”
沈安吢道是,便挑明了說:“我聽聞下人之間相傳,那院子蒔花的小蕪,前些日子傳出與人私相授受,屋子與那情郎的信件都厚厚的一遝。”
沈安雁靜靜聽著,暗道,這便是沈安吢與沈安霓的不同。
後者翻天覆地,勢必要鬧個沒臉才罷休。
前者不動聲色,既達成了目的,又討了個好臉。
果然,老太太眸子一沉,“情郎?”
老太太突而冷笑,“這些個下人倒是一個比一個大膽,竟敢做出這般混不吝的事,當沈侯府是什麽?無人管了?”
沈安吢嘴角微勾,很快壓了下去,“這小蕪從前是我院子裡的,我見她手腳利索,才調她去的後院做蒔花這等的輕活,誰知她竟勾搭起外人,成日裡做事心不在焉。”
沈安吢一歎,歎出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且我還聽聞了,小蕪前些日子打翻了一株‘蝶蘭’,被罰了工錢,便跑到三妹妹房裡求情,被三妹妹婉拒了,那小蕪因而心生怨氣,到處傳揚三妹妹是那惡毒之人。”
沈安雁冷笑著的齒間擠出譏諷,“這明明是她做錯了,怎得倒成了我的不好了?”
老太太聽得是面皮緊繃,隔了好半晌,才頗有些憤然道:”王嬤嬤,去搜那小蕪的房間,我倒要瞧瞧,她是不是私會情郎!”
王嬤嬤領命下去。
因王嬤嬤是沈侯府的老人,又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大家皆敬著她,幫襯著她一塊將小蕪的屋子搜了個底兒朝天。
很快便在那棕墊之下尋到幾張與外私通的罪。
王嬤嬤瞧了一眼信,面色凝重,立馬吩咐幾個媽子拽著小蕪往含清院一跪。
老太太還未問話。
那小蕪便瑟瑟發抖,哭天搶地起來,“老太太,是奴婢錯了,奴婢一時鬼迷心竅,但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小蕪喊冤的時候,王嬤嬤將信攤到方老太太跟前。
白紙黑字看得老太太臉色霎時沉了下來,抓著信奮力一擲,“鬼迷心竅?好個鬼迷心竅,這便是你謀害沈侯府嫡女的緣由?”
小蕪一臉慘白,“老太太,奴婢弟弟正值求學之中,費錢得緊,這才.”
“這才.”老太太怒拍桌子,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引得其下一片慌亂。
王嬤嬤連忙叫人換了茶具,自己則一手托著老太太的手問:“生氣便生氣罷,拍什麽桌子,可燙著了。”
老太太卻不聽她言,抽開手,直指小蕪怒斥,“沈侯府可曾短過你的月銀工錢?你家中有難不能進上一說?非得做這等醃臢的事才樂意?”
小蕪眯萋的眸子飛快睃過沈安吢,繼而淚水漣漣地磕頭求饒。
“老太太,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如此,奴婢也遭了報應,三姑娘亦罰了奴婢,老太太您大人有大量,便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的娘親和弟弟真是不能缺了我。”
方老太太臉黑得似鍋底,“照你這話來說,我這年逾半百的老人便缺不得三姑娘了?”
方老太太冷冷一笑,將手上茶水拭掉,“再則,你自知你是你家中頂梁柱,卻一意乾這等害事,所得惡果,你能恨誰?隻恨你自己!”
小蕪聽此,聯想今日所傳青禾遭遇之重重,哭得更是肝腸寸斷,匍匐在沈安雁跟前,一次比一次磕頭響烈。
“三姑娘,您替奴婢求求老太太,是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沈安吢在翻了信箋之後,終是帶著痛徹心扉的面孔出言道:“祖母,這小蕪雖是做得極錯,但念在她事出有因,且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倒是與她一線生機罷。”
沈安吢援袖拭淚,隻留眼角微紅,“況且.這緣來緣去,追根究底,錯的還是二妹妹,是我這個做長姊的無能.”
沈安雁看著小蕪順著沈安吢的話忙不迭的點頭,悉知這背後醃臢,但並不想刨根問底,畢竟,她想處置的不過是沈安霓罷了。
是以,沈安雁抬起眸,勸道:“祖母,左右我也無事,況大姐姐說得沒錯,這小蕪只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打發她出府便是了。”
有沈安雁相勸,老太太怒氣消了大半,不過還是責令小蕪打嘴二十以儆效尤。
至於沈安霓,老太太本想著到底是親孫女,雖是庶出,但養在莊子這樣的名聲到底不好,便打算著讓她這次壽辰回來。
但此事一出,老太太這樣的念頭也沒了,隻吩咐管事處,緊盯沈安霓的月錢,不得有半點插科打諢之處。
此事也算了了。
老太太被青禾與小蕪二人的事氣得腦袋疼,也沒了用膳的心情,屏退了眾人隻道自己要歇息。
沈安雁心中擔憂,但眼見著老太太臉上的疲憊,只能應聲退下。
等到她退出含清院,那沈安吢才回過頭,盈盈笑道:“三妹妹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