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正欲說話,沈祁淵就走上前來掰開了沈安霓的手,一把把她推開去:“給我繡的,如何?”
沈安霓被狠狠推開,還是沈安吢扶了她一把才不至於摔倒。
沈安霓還執意欲辯,沈安吢見狀悄悄掐了她一下,“安霓,別鬧了。”
聲音細如蚊蠅,卻清晰傳進她的耳朵裡。
沈安霓這才好像是回過神來,發覺一室寂靜,而沈祁淵的眼神像是剔骨彎刀一樣直入心扉。
沈安霓瑟縮了一下,終於是不再出聲。
沈祁淵見她罷息,冷哼一聲,“三姑娘不過是感激我才想要給我繡個香囊罷了,冷眼看你們翻騰出來這麽些事兒,恐怕是都閑的。”
此話一出眾人如何能不知道是沈祁淵尋了個由頭要保沈安雁了,然而知道是知道,不敢說也是真的不敢說。
畢竟這位二爺可不是後宅裡頭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刀光劍影裡浴血活下來的人,況如今沈府又要靠他且撐起來一片天,惹惱了這位還不知道有什麽好果子吃。
這般想法走過一遭,林氏姐弟偃旗息鼓,卻也不言語方才疾言厲色之過。
沈祁淵清朗的眉目瞬間冷淡下來,扯了扯嘴角,說:“陌北,送客。”
這便是逐客之令。
林楚卿當下有些不好受,可今日之事本就是她不對,故而冷著臉起身,“今日叨擾了。”
說罷便走了。
林淮生躑躅須臾,緩緩起身,握拳正欲語,那廂沈祁淵雙眼一霎狠戾,逼向林淮生,“林小公子,請吧。”
林淮生被沈祁淵看得頭皮發麻,隻好撤回戀戀不舍沈安雁的目光,隨林楚卿走了。
等林家姐弟一走,室內氣氛猶如膠凝。
沈祁淵並方老太太都沉下臉來,還是沈祁淵勸告著這位老祖宗,說是這邊的小事兒交給他來料理即可,不值當的老太太掛心,這才把她給哄回去。
走時方老太太還瞥了一眼底下跪著的承澤。
方才上面人一通爭執不休,誰也沒功夫搭理這個小卒子,眼下靜下來一看她,才發現她冷汗浸透了薄薄的春衫,臉色慘白,也是驚懼到了極點。
然而滿室之中,又有幾人回憐憫她呢?
不過是善惡到頭終有報罷了。
老太太收回目光,對沈祁淵道:“別的先不提,這個汙蔑主上的丫鬟二爺得先好生收拾收拾了。”
沈祁淵頷首稱是,送走了老太太方回過頭來看向承澤,笑笑,“如今想想,倒也奇怪,承澤你一個內院婢女,何以知道世子的香囊是什麽樣?”
承澤既然知道事情敗露也是嚇破了膽子,隻顫顫巍巍說:“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沈祁淵挑挑眉,“你不知道?”
語氣淡淡的,可是卻就是叫人聽著心神一緊,心中生寒。
承澤斛觫不已,驚懼萬分的杏眼覷了一眼顧氏,
顧氏登時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黑葉木釉紋盞茶水飛濺,“大膽奴婢,背信棄義,不忠不仁,有邶武侯府‘高風亮節,剛正不阿’之世襲祖訓,我們實在容不得你,來人,拉下去仗責五十大板!”
承澤耳朵嗡嗡作響,駭然道:“夫人,您不能這麽對我,我.”
話還未開口,就收到顧氏傳過來的狠戾目光,突然一怔,咬緊牙,徑直轉向沈安雁,“三姑娘,是奴婢一時豬油蒙心,陷害了,還希望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這一回。”
說著已欺身向前,抱住了沈安雁的腳。
卞娘一呵,“大膽!姐兒的身子豈容你隨意觸碰的?”
沈安霓滿臉不屑,冷笑道:“三妹妹好排場,平素說著親和下人,現在看來卻是下人碰都不能碰,真是金貴得很!”
沈安雁看她,見她面上掛著笑容,卻不過是不甘驅使著諷刺罷了。
故而,沈安雁只是氣定神閑的理了理腳褲上的褶皺,“二姐姐糊塗,親和下人,那也是得看對象是誰,像承澤這般的,我不將她帶去衙門審訊都是寬宏。”
沈安雁說到這裡,拿起手絹擋住嘴角輕笑,“也罷,二姐姐能輕易聽信旁人的性子,大底是聽不懂我這些話的。”
沈安霓被她這番話氣得不輕,咬著牙點頭,“好好好,三妹妹真是越發長本事了”
“我看是你長本事了!”
沈祁淵冷冷開口,劍刃一般嗜血眸光對向沈安雁,“家裡出事了,不先找著我,放老太太,竟然徑直去找了外人,當真是忘了自己是沈二小姐了!”
沈安霓面色煞白。
沈安吢明淨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溫聲道:“叔父,二妹妹的確行事不妥,但總歸初心是好的,並且林家與我們世代結交,又是三妹妹日後的婆家,如此一談到底不算是兩家人,二妹妹也並非去找了外人,況且此事也並為造成什麽大禍。”
沈安吢望向沈安雁,柔和一笑,“我悉知三妹妹最是寬和良善的主兒,定是不會因這些小事而心生怨妒,至於這個丫鬟,,,,,,,畢竟是三妹妹屋中的人,怎麽也該是三妹妹處置。”
沈安雁靜靜看沈安吢,聽她一席話將沈安霓洗白了個遍,又給自己扣了個高帽子,讓她不得不原諒沈安霓,也不好處置承澤。
沈安雁哼了一聲,附身望向承澤,“你覺得我該原諒你嗎?”
承澤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沈安雁便又轉眸看了顧氏幾人,嘴角勾起諷笑,“還是大姐姐覺得,我的清白便是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就能抵消的?”
沈安吢臉色有些掛不住,剛開口喚了一聲妹妹,那廂沈安雁卻是直言道:“傷害便是傷害,容不得什麽慈悲心去憐憫,即便我如今安然無恙,那也是我靠我自己躲過這些汙蔑,而她,的確是確確實實的背棄了我!”
沈安雁看也不看她們,直接吩咐卞娘,“拖下去,打五十板子,貶為粗使丫鬟,無事不得進入院中。”
卞娘領命就要退下。
承澤絕望的掙扎,“二姑娘,是奴婢錯了,還請您原諒奴婢。”
沈祁淵朝容與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拖著承澤往門外走。
承澤哭得雨打梨花般,卻望著沈安雁冷漠的面色終是明白,除非她能給沈安雁一些好處,不然她肯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但她如何能說?
自己的父母皆被顧氏攥在手心的。
承澤不甘心地再看向顧氏,卻見她冷漠的喝著茶,一絲要顧之意都沒有,她咬了咬唇,終是被容與拉著出了門。
沈安雁滿是淡漠看著承澤漸漸模糊的身影。
隔了遙遙一整個前世,她終於懲治了背叛她的人。
可是此刻心裡也沒有什麽明顯的快意欣喜,只是覺得這只是第一個人而已,承沐只是第一個,還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
自承沐之後,還會有很多人,重生一世,她終將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用她自己的方式完成這一場漫長的審判。
原本這事兒到這也就差不多了結了,然而沈祁淵的眼神一同沈安雁對上,便覺得方才說了那句三姑娘的香囊是為自己繡的未免太過莽撞了。
自侯爺去後,沈安雁倒像是變化了些,頗有些璞玉被雕琢之後露出溫潤卻又不可忽視的光彩一般,自凡是叫她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心中那點隱藏了許久的感情心思都被看的一清二楚一樣。
沈祁淵終究是先別過了眼,也不能怪他一時衝動莽撞。
他自然是知道沈安雁聰明伶俐,今日之局明擺著是有備而來的,並不會真的任由顧氏她們編排。
可是他還是緊張。
一如既往,她每每傷心,每每遭遇不公,他都心隨她往,提心吊膽。
而顧氏卻是起身道:“事已至此,承沐受罰也算是平了你的不忿,都退了罷。”
“退了?”
沈祁淵眯起眸子,“顧姨娘,我可記得,二姑娘可是也參與了這事。”
顧氏面色一邊,冷冷道:“二爺,你這是何意?別說霓姐兒已經向三姑娘道了歉,便是你,不過是二房的人,怎來插手我們大房的事。”
沈祁淵頷首,“我的確是二房之人,不過現在大哥過身,雁姐兒孤苦無依,我這個作叔父的,自然要為他做主。”
沈安雁聽言心中一暖。
而沈安吢卻是輕輕柔柔地說了一聲,“都是一家人,何至於爭執如此地步?二妹妹既是道歉了,三妹妹退一步,也都各自得心慰才好。”
言裡話外無非是說沈安雁慳吝罷了。
沈安雁看著沈安吢,看她雲髻上插著一枚金嵌粉珠鳳舞流蘇發簪,在光下閃爍出凜凜光忙。
她挪開視線,道:“大姐姐倒是公正。”
語氣清幽幽的,讓沈安吢一怔。
沈祁淵卻道:“正如三姑娘方才所說,錯了便是錯了,隻單一句道歉豈非太便宜了她?若是下次她再犯又如何?”
沈安霓連忙道:“叔父,我不會犯了.”
沈祁淵一哂,“你不會?上次大哥守夜之日,你便如此說,你不也依然再犯?可見你一番話不得信。”
顧氏忍不住從位子上起身,“二爺,這事便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就此打住。”
沈祁淵乜了她一眼,眸光裡流動著不屑,“我說了,這事不能算了。”
明擺著告訴眾人他不將顧氏顏面放於心上。
沈安雁見此歎息,對沈祁淵道:“姑父,算了。”
沈祁淵轉首看向她,緊蹙的雙眉直言他的不讚同。
而沈安雁卻是想起這月裡沈祁淵因為和大少爺鬩牆,已然導致宅中院內物議如沸,此刻再傳出沈祁淵目無顧氏,只怕對他處境不算好。
沈祁淵下頜緊閉,終是一歎,再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