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搖搖頭,“今日我乏了,明日再洗吧。”
說著便倒頭沉沉睡下。
承沐見狀也不再說,對著卞娘施了一禮便退下了。
直到承沐將槅扇合攏,卞娘這才撤回了落在承沐身上的視線。
翌日,還未等沈安雁睡醒,卞娘便前來喚她起床了,說今日是要去拜見方老太太耽誤不得。
如此說著,從箱籠中挑出幾件素麗的裙子。
畢竟父親剛逝,穿著五顏六色也不合規矩,故以沈安雁便著了寥寥素簪白花,一身雅致至極地去了老太太那兒。
彼時的老太太房裡,顧氏已經坐在堂下一溜炕椅最左邊靠近老太太的位置上。
絳紫色的衣裳之下是金泥色的裙子,頭上挽著個發髻,上面金釵銀簪不計可數,隨著日頭這麽一曬,變成了最奪人目光的存在。
沈安雁微眯了眼,還未習慣顧氏如此的穿著打扮,便聽得她哭哭啼啼地叫喊起來。
“老太太,三姑娘與林家的婚事既已定了,但是這大姑娘論輩分年紀都比三姑娘還要年長些,此時卻寥寥可聞,這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了大姑娘無父撐腰?”
沈安雁眸子一冷,父親方斂葬入土,屍骨未寒,顧氏竟然在這裡拿著父親之死利自己私欲之事,當真讓人聞言心寒齒冷。
想到這裡,她拈著裙裾登門入室,直篤篤地扼斷顧氏的話,“安雁參見老太太。”
顧氏被沈安雁打斷,方要脫口的話不由得在嘴裡打了個轉,如此倒將聲音弄岔了幾分,顯得鴨嗓子叫吼一般,不止刺耳,還格外好笑。
顧氏恨恨地盯著沈安雁。
沈安雁卻恭恭敬敬地朝正面前的老太太施禮,半點眼神也不給她。
方老太太枯樹紋一般的臉,猶如湖面蕩漾,推開層層波紋,露出一抹愜意的笑容,“雁姐兒,快起來。”
沈安雁聽到這聲蒼老的呼喚,想起前世老太太庇護她一二之事,不由鼻子一酸,勉力維持著平靜回道:“謝老太太。”
方老太太連連點頭,指著顧氏的坐位道:“先坐罷。”
這一舉動直叫顧氏鐵青了臉。
但顧氏偏生說不得一二。
一來,這裡老太太最大,她想誰坐那兒,誰便坐哪兒。
二來,沈安雁是嫡女,按照尊卑來講,便是她這個做妾室的也少不得委身坐在沈安雁之後的位置上。
但自魏氏死後,顧氏一手做主中饋,早就習慣了‘如夫人’的待遇,再則沈安雁一直怯懦容忍。
致以顧氏變本加厲,竟直接將自己當做了夫人看待。
於是顧氏聽到方老太太這般說,也不動身,只是淺淺笑看沈安雁,“三姑娘今日來得可真早。”
沈安雁點點頭,平靜地道:“父親去世,少不得要張羅布置一些,昨日我忙到了半夜,有些累過頭了,這才多睡了一會兒,以致起晚了,老太太莫要怪罪。”
這話雖是回答的顧氏,可是沈安雁卻望向的是老太太。
這般的忽視讓顧氏有些氣憤,可讓她更為氣憤的是沈安雁停在她的跟前,道:“姨娘,父親才離世,我們還是莫要壞了規矩才好。”
這話既出,顧氏免不得要讓,隻好慢吞吞地尋了下位去坐。
顧氏雖受了氣,但也知曉輕重緩急,故也就著此事又開始抹淚道:“三姑娘是為嫡女,了身份尊貴,親事自不必煩擾,可大姑娘只是區區庶女,如今又沒了父親,要談親事,只能難上加難。”
方老太太‘哦’了一聲,狹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顧氏,“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出面在當下時節,她的父親屍骨未寒之際,替她出面說項?”
顧氏面白了白,瞥見一旁的沈安雁沉靜端肅的臉,眼神一狠,道:“老太太,瞧您這話說得,我這不是也為著三姑娘著想。”
方老太太接連養出沈毅、沈祁淵兩個武將之才的兒子,可見性子磊落爽利,自是喜歡爽快之人,於是不耐地擺擺手,“你有什麽話,直說。”
顧氏承了話自然接下,“三姑娘和林家有著婚約,本是即將而至,可應由此事,不得不延誤三年,三年變化多變.”
她未把話說完,可是眾人也想得到。
畢竟當年林家和沈家結親,是因兩家門第相當,而如今沈毅一死,即便剩下一個沈祁淵。
一則他身份不明不白不說。
二則便是地位也不及林啓尊貴,再談及婚事,只能判一個‘門不當戶對’之言。
雖說兩家情誼深厚,不能那般挾門戶而己見,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時間久了,這門親事指不定會反悔呢。
方老太太略想想,面色也有些沉重起來。
沈安雁冷冷勾唇,顧氏她們想利己,她無所謂,可若是想借著她來利己私欲,那便怪不得她橫生是非了。
於是,沈安雁起身道:“姨娘既說起此事,安雁便少不得多嘴幾句。”
她望向方老太太,行了一大禮,“方老太太,請恕安雁不奉父母之命之罪。”
顧氏心頭咯噔一下,又聽到沈安雁繼續道:“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可違抗的,可是父親屍骨未寒,安雁實在難忍心意去做那些個喜事,故在此請念老太太撤了婚事,讓安雁為父守孝三年,也免得耽誤林家公子。”
沈安霓聽到此言,不由喜出望外。
方老太太卻是連忙下身去扶她,“好姐兒,好姐兒,你可糊塗了,這樣的婚約哪能說撤就撤的,傳出去豈不讓旁人說你父親不守信用。”
顧氏連忙點頭,“老太太說的即是.”
話還未落,方老太太便有一歎,“但雁姐兒你說得沒錯,父親之死大於天,是該守孝三年的,我想林家他們也不會不理解的。”
顧氏牙齒都要咬碎了,方老太太這番話可不就是說給她們聽的?
沈安雁都願意為了父親推脫婚事守孝三年。
而大姑娘還是被太后親自誇耀過的女子,都不守孝,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白白落了話柄?
本想借著沈安雁之事說一說,這樣也好替大姑娘張羅親事相面,日後就算有人談起此事,也只會先說沈安雁不孝,也不會多說大姑娘。
但沒曾想,自己竟被沈安雁將計就計,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