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顧氏眸子冷了下來,望著沈安雁也更多了些審視目光。
沈安雁卻坦蕩蕩地迎向顧氏的目光,“姨娘,您說呢?”
她既打定主意不再唯唯諾諾,那就沒必要遮掩自己性子變化的事情。
顧氏一驚,沒料到她會轉而來問自己,有些慌亂地道:“三姑娘這番做法的確令人欣慰只是”
顧氏本欲再強自辯論,但瞥見方老太太遞過來的冷目,不由一怵,改口道:“是我陋見了。”
坐在位置上一直未出聲的沈安吢站了起來,在沈安雁旁邊跪了下來,“老太太,父親方死,我雖年歲不小,但父母之恩大於天,故也誠心想為父親守孝三年。”
沈安雁朝她望了一眼,發現她的神情淡然間又有著莫名松落之意。
心中正納罕爾爾,聽得方老太太寬慰道:“你們的孝心我感受到了,快快起來罷。”
她望向沈安雁,“不過解除婚約這事不能說放就放,傳出去,也會讓別人覺得我們沈府不守諾言。”
沈安雁目光微沉,心道要想解除婚約果然不能光憑嘴皮子。
如此想想,也應聲起來了。
方老太太年紀大了,這一波折之後也無力再和她說話,便遣了各自回房。
只是沈安雁方方領著卞娘走過抄手遊廊,跟在後面的沈安霓卻是快步將她攔在了跟前。
“三妹妹好大的孝心,卻是半分不顧姐妹情誼,竟讓得大姐姐婚事延後如此之久!”
沈安雁停下步,抬眼看沈安霓怒氣衝衝的臉龐,驀地嗤笑起來,“二姐姐這話說得甚是奇怪,難不成是我架著刀逼大姐姐說出守孝三年的話?”
她頓了一頓,收住笑容,“再則,大姐姐的婚事是我想它延後的?你若是真覺得不公,豈不是在說父親死得不是時候?”
最後一句說話,沈安雁的目光也冰冷下來,如刀般刮得沈安霓惶惶說不出話。
顧氏見此,不由上前一步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竟然青天白日說出‘父親死得不是時候’這番話!”
平素見沈安雁不溫不火,以為是個軟柿子,沒想到卻是個不叫的狗,咬起人來生疼。
倒是她錯看了。
顧氏想到這裡,語氣也更加凌冽起來,“你不要以為在方老太太那處得了便宜,便真不拘禮儀了,只要我還在的一天,沈府便還是我主中饋。”
沈安雁笑了笑,“姨娘你不說,我也懂,沈府的確是你主中饋。”
但僅僅只是主中饋罷了。
上面莫說方老太太,便是沈祁淵也壓她一頭。
況且自己嫡女身份在這擺著,還是日後林府的兒媳。
縱使顧氏再如何看不順眼她,也難免會因此忌憚一二分。
所以在沈安雁眼裡,顧氏這番言辭,不過是沒了牙的蛇只會嘶罷了。
果然,顧氏聽到沈安雁這話臉色登然青了。
沈安吢見狀,上前做起和事佬,“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如此生隙?”
她望向沈安雁,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晦澀的光,“三妹妹,你也別多想,二姐姐和母親也只是心急我罷了。”
母親?
顧氏不過是個姨娘罷了,談何擔得起‘母親’一詞。
不過沈安雁也不願意她們如此叫自己逝去的母親。
故也作罷,只是冷冷轉移了視線,道:“昨日為父親身後事操了不少心,現下還困乏著,安雁便先告退了。”
說著轉身就走。
留下顧氏幾人在後面抓心撓肝。
沈安霓氣篤篤地剁地,“她簡直反了。”
沈安吢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地看向她,“她是嫡女,你再怎麽長她,也容不得你在這裡多嘴多舌於她。”
沈安霓這下是氣得心肝都疼了,“大姐姐,我是為你說話,你怎得反怪起我來了。”
顧氏看著這兩個女兒,有些頭疼。
年幼的,腦子不知隨了誰笨拙愚鈍,性子也莽撞,平素小打小鬧就算了,這真鬧大了,誰也保不住;
年長的,雖然聰明伶俐,知節守禮,但是自小就有一副傲骨,對待事物向來挑剔,所以那麽多紛至遝來的親事,沒一個是說成的。
若是親事早就說成,何必今日同方老太太說起此事,反被咬了一口。
顧氏想此,也是歎息一聲,“你們再說又能如何?難不成事情能轉圜嗎?”
沈安霓差點脫口而出,‘自己可以替了沈安雁嫁給林府,這樣便成全顧氏再議大姐姐親事,反正她也不怕那些個流言蜚語’。
只是這話未出口,顧氏便說起來。
“本來,林府這親事是林公子親自求,林老爺滿心願意的,我打算著這親事再怎麽都不會退,沈安雁也不會拒絕,如此便借著這件事求了她快些嫁出去,少留在府內礙眼,也好說一說沁姐兒的婚事.”
沈安霓有些不可置信地打斷顧氏,“這親事是林公子親自求的?”
沈安吢看著沈安霓,動了動眸子,接了話道:“你不知?這親事是林公子求的?”
沈安霓臉上盛滿嫉妒,“林府是何等世家,林公子身份又如何尊貴,旁人都羨慕不及,她倒好,輕飄飄地就來一句解婚約,不知是當真積糊,還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即便都是,那又如何?她畢竟是沈府嫡女。”
沈安吢拍了拍她的手,狀似不經意地又道:“況,我聽說她從前在學堂與那謝世子謝澤蘊關系頗好,想來.就算這婚約退了,她也是不愁嫁的。”
顧氏皺了皺眉,呵斥道:“這般的話,你也胡說,別說謝世子如今已娶了林家嫡女,便是從前沒娶之時,那也是有婚約在身的,謝世子如何能與旁人女子走得近?”
沈安吢笑了笑,“母親這話說得即是,謝世子待人一向寬和,故而才讓一些閑人看了添油加醋傳了這些話罷了。”
沈安霓卻沉思起來。
謝世子性子溫潤,待人友好的確是不爭事實。
但世上沒有空穴來風之事。
況且父親斂葬那日,謝世子看沈安雁的神情,也的確令人深思。
沈安霓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卻未察覺沈安吢的視線如同蝴蝶,隨蝶翅般的睫毛輕輕一振,立馬飛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