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他的眼中竟朦朧起來,眼眶不自覺紅了,澀澀的,鼻子酸酸的。
好半晌,景深帶著大部隊回城的時候,見自家將軍孤零零地站在城門外,那片空曠的土地上,樂不可支得跑上前去,“將軍,此戰多虧了東方院使,咱們大獲全勝,敵軍損失慘重。北鴻晟和北鴻狐都受了重傷,這一時半會兒啊,是不會對我們出手了。”
秦蕭吸了吸鼻子,沙啞著聲音道:“走吧,撤回城中,好好休整。”
將軍是哭了嗎?
景深覺得自家將軍跟平日大不一樣,關切道:“將軍,發生了什麽事?”
能讓秦蕭這般傷心,在景深的記憶中,只見過一次,那便是得知他母親不是因病身故,而是被柳氏害死的之時。
那時,將軍也如今日這般,一雙眼眶通紅,極力忍著悲痛。
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又見到將軍紅了眼眶。
而之時今日,仿佛與前一次又有所不同,將軍的眼中透出的哀傷,不是失去至親的沉痛,更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比如——摯愛!
那種無助中夾著無奈的目光,他曾經在那些愛得深沉,卻沒能得償所願的癡情人眼中見過。
可是不應該啊,將軍跟夫人雖說有些小問題,但夫人對將軍還是情深義重的。況且今日打了勝仗,將軍也怎麽樣,也不能無緣無故如此吧!
景深隱隱覺得,此事或跟東方蕪脫不了乾系!
秦蕭眸色暗沉,聲音沙啞道:“回城!”
至此,秦蕭大勝北軍的消息,傳遍了四國,他這個不敗戰神,在南國百姓心中,更加明亮起來。
那百來號死囚,在秦家軍眼中也成了禦敵的勇士。
而東方蕪在他們神乎其神的口口相傳之下,在坊間也被傳的神乎其神,一時名聲大噪。
在秦蕭等糧草的空檔,北軍也在等援軍。
況且北鴻晟和北鴻狐都受了重傷,也沒有心力再攻打沛城。
反正無事,東西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東方蕪決定給溫行舟做手術。
培養皿她一直帶在身上,還得時刻照看著,交給別人又不放心,來都來了,而溫行舟也在,不如給他接上,讓他早日恢復。
一聽說東方蕪要給他做手術,溫行舟饒是波瀾不驚的面上,也露出了幾絲喜色。
他等這一天許久了,沒有人比他更想擁有一雙健康的腿,沒有人比他更渴望站起來。
聽到十三來傳話,溫行舟早早地便等在了東方蕪房外。
好一會兒,門才從裡面打開,
東方蕪的腦袋從裡面探出來,輕喚了他一生,“進來吧!”
小廝推著溫行舟進去,西宮月也在裡面,看那模樣,是要給東方蕪打下手。東方蕪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口鼻蒙著一塊帕子。
她道:“動刀之前,我得跟你說清楚。”
溫行舟早已把一切的希望壓在了她的身上,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棄。更何況,他信得過她,若憑她的醫術都無法治愈他的腿,恐怕這世上便再無人能讓他站起來了,“東方院使請講!”
東方蕪微微頷首,“接下來,我要給你把腿部的神經接上,但是我不會給你準備麻痹神經的藥物,那樣你會感覺不到疼,那麽,如此一來,我便不清楚有沒有接到位。”
她的神色格外認真,“所以,會很疼,你得忍住!”
溫行舟抬起手,“東方院使,你放心動刀,我忍得住。”
見東方蕪點頭,他抬起的手才慢慢忙下。
隨即,她對西宮月道:“來,幫忙把他扶到榻上。”
西宮月便跟溫行舟的小廝一起,將他扶到了簡陋的榻上。
“褲子脫了”東方蕪拿出貼身安放的刀具袋子,塌邊的小案上展開。
聞言,西宮月啞然,雖然是在醫治患者,可不用這般百無禁忌吧,他還在旁邊呢!
溫行舟耳根子不禁紅了,躺在榻上,尷尬不已。
直到東方蕪把手和刀具都消了毒,抬頭疑惑的看了他們兩眼,溫行舟才道:“示兒,你來。”
那小廝聞言,忙上前,將他的衣擺撩道一側,就去脫溫行舟的褲子,溫行舟的手將衣擺往重要部位扯了扯,遮住了尷尬的部位。
東方蕪不覺好笑,溫行舟還真是可愛的緊,那保守的輕扯衣擺的模樣,像極了害羞的女子。
褪下了紈褲,西宮月微揚了揚唇角,對那名叫示兒的小廝道:“你先出去吧!”
示兒看了看溫行舟,溫行舟點頭之後,他才退出了屋子。
銀晃晃的刀子被東方蕪拿在手中,她正要動手,溫行舟喉頭微動,聲音有些輕顫,不知是激動的,還是看到那柳葉刀上的寒光給嚇得。
他道:“等等。”
東方蕪:“······”
莫不是,這個時候他怕了?
或許是男人更懂男人,西宮月拿了塊乾淨的帕子,遞給了他。
溫行舟臉色暗變,染上了一抹淡青色,“謝謝!”
西宮月柔和的目光看著東方蕪,東方蕪那雙眸子瞬間一亮,她倒是沒想到這一茬,還是西月想得妥帖。
溫行舟有些不好意思,道:“開始吧東方院使。”
說罷,他將那帕子塞進了嘴裡。
不用一點點麻藥,就給他做手術,確實會很痛苦,她盡量快一點吧!
西宮月也給東方蕪打過幾次下手了,做起助手來,倒是輕車熟路了,也沒有壓力。
一刀下去,溫行舟的臉色都白了,眉心緊緊地擰在了一起,額上不住的冒冷汗。一手緊緊地抓著床沿,青筋都腫了起來,另一手攥著被褥。
東方蕪在他腿上割的每一刀,他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腿從未這般清晰的帶給他過疼痛,可感受著這極致的疼,他卻硬是沒有吭一聲。
雖痛得嘴唇都在顫抖,他的心卻是耐不住的雀躍,此刻,他隻想笑。
腿部有疼痛的感覺,真好!
東方蕪手上的動作很快,西宮月時不時的遞上她需要的刀具,當她的頭往他這邊側一點,他便拿出手帕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在西宮月驚歎東方蕪的技藝時,溫行舟疼得要暈過去了。
“別暈過去了,你需要保持清醒”她轉頭,看著他那雙盛滿了期盼的眸子,厲聲呵斥了一聲。
溫行舟嘴裡咬著帕子,說不出話,卻極力地睜著眸子,保持清醒。
他的視線落在東方蕪的臉上,她的神色極為專注,鬢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了她白皙的皮膚上,有種別樣的風情。
看著她的臉,溫行舟漸漸平靜了下來,那雙瞳漾起了微波細浪。
西宮月也是個醫癡,他的注意力已經被東方蕪那凌厲的刀法,神鬼莫測的縫合之術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他沒有想到,那麽細小的血管,都能被她縫合起來。
又見東方蕪乾淨利落的,將她割開的那一層層皮肉,依次縫合。
雖然東方蕪動作很快,但這場手術還是做了三個多時辰,做完最後的包扎,東方蕪覺得眼前都暈眩起來。
西宮月將他扶住,心疼道:“累壞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來收拾。”
聞言,她面上露出淡淡笑意,“好!”
西宮月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溫行舟已經疼得全身都麻木了,生出了一種九死一生之感,此時,他的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東方蕪在他腿上穿針拉線的聲音,那聲音不大卻也不小,不過聽上去,還是很可怕。
“手術很成功,你也休息一下,等一下,我便喚你的小廝進來照顧你”見溫行舟還咬著帕子盯著她,東方蕪勾起唇,淺淺一笑。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短短幾日,清減了不少,溫行舟眸光閃了閃,好似兩泓被輕風吹皺的深潭,淺淺地漾著,緩緩拿下嘴裡的帕子,他低低道了一聲:“多謝東方院使。”
熬過了極致的疼痛,溫行舟說話都無甚了力氣了,整個面上沒了血色,嘴唇白的發青。
給東方蕪倒了盞茶,西宮月才去幫她收拾東西。
“你剛做了手術,不能挪動,就在這裡養著吧。傷筋動骨一百天,等幾個月,傷口恢復得差不多了,你便下床走走,多練習練習,很快就能站起來了。”喝了一大口茶,東方蕪叮囑道。
“雁來記下了,多謝東方院使”對東方蕪,溫行舟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感激之情滔滔不絕,洶湧澎湃的,若不是她心中有了旁人,他無以為報,真當以身相許。
“別再說感謝的話了,反正有人會付帳的”她可沒忘,陳墨可是為了他,許下了全部身家。
她也就是做了莊生意罷了,事兒也幹了,就等著回去拿報酬了。
這一次溫行舟倒是沒有推辭和拒絕,接觸了東方蕪之後,他便知道,她是故意為難陳墨的,若不是陳墨態度欠佳,她也不會故意為難。
少言那裡的情,就讓他回去了,再加倍奉還吧!
“你安心養傷吧,不用擔心軍營的事,我跟西月在這裡,會幫你看著的”
反正是要收了陳墨的全部身家的,反正閑來無事,幫他上上工也沒什麽。等糧草到了,打仗就是秦蕭的事情,她再也不會插手。
況且,她只是來救秦蕭的命,可不是來幫他打仗的。
如今,敵軍的鐵甲奇兵也狂不起來了,秦蕭也不是真不會打仗,有了糧草,抵禦北軍派來的援軍,應該也不成問題。
西宮月微微一笑,東方蕪說什麽,他都照做,不反駁,端的是一臉寵溺。
將兩人面上幸福的顏色收入眼底,溫行舟道了聲:“雁來,謝過兩位了。”
“你失了元氣,不用說話,聽我們說就好”東方蕪道。
想不到,溫行舟這般懂理,她說什麽,他都疼成那樣了,還有力氣說話,倒叫她有些不適了。